表达性写作：用文字编织心灵的愈合之路

                                                  表达性写作：用文字编织心灵的愈合之路

                                                               刘连凤1刘晓峰2

                                             江苏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 江苏徐州 221116
摘要：表达性写作是一种以心理分析理论为依据,通过文字抒写方式抒发内心情感、思想和个人经历的艺术疗愈干预技术。书写者跨越时空界限在自由且受保护的空间内对创伤事件进行重新解读和体验，不仅帮助个体治愈内心的创伤、恐惧、失落等负面情绪，减缓身心压力，而且借助文字传达心声，实现了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的和谐沟通，从而以积极的生命状态投入新的生活。
关键词：文字；表达性写作；书写者；治愈
一、引言
人的发展中有两个主要逆反期：第一逆反期多在3岁左右；第二逆反期突出表现在青春发育期[1]。中学生处在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期，面临着生活、学习及人际交往等多方面的挑战，若未能给予提供必要的支持与引导，他们便可能因逆反心理的困扰滋生焦虑或抑郁情绪。同时青春期学生的家长也会面临亲子关系转换的重大挑战，从某种程度上说，亲子关系破裂并不是亲子哪一方的错，而是亲子双方之间的互动模式有了裂痕，亲子间“有口难言”“言不由衷”往往是亲子冲突的最大隐患[2]。表达性写作作为一种心理干预方法，相比于传统心理疗法而言，具有成本低、见效快、普及度高的优势，可以让亲子双方不受限制自由地表达出内心压抑的感受，客观面对自己的焦虑情绪，缓解亲子间的压力和冲突，修复亲子间的僵硬关系 [3]。
二、表达性写作概念
表达性写作（expressive writing）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由彭尼贝克等人设计并率先应用的一项以心理分析理论为依据的表达性艺术疗愈干预技术,即个体利用文字书写方式表达因自身特殊经历或关键事件而产生的焦虑和压抑体验，并以此来调节情绪促进身心健康 [4]。表达性写作从书写者本身出发，鼓励书写者呈现内在的真实情愫，无需考虑拼写、语法和阅读者的意见，只要无拘无束的自由书写，只要完全表达出内心真实想法即可。
写作一直被视为心理治疗的有效工具之一，但与更注重修辞、手法、文体结构等技巧性的传统写作理念不同，表达性写作将写作视为“一种通过写作的过程去处理和疗愈内心创伤的表达性疗法”，强调以书写的形式，引导个体对已经历的消极事件或积极事件进行真实的情感表达，重建自身的认知方式，达到宣泄情绪、调整心理状态的目的。其实，文字书写只是重新编排、构建并整理内在各种情绪的外显形式，表达性书写只是在朴实的书写过程中实现自我的审视与反思，赋予过往事件新的意义与诠释，随之改变对待这些经历的态度，最终将原本可能被视为负面的事件引至积极的方向。
正如哲学家尼采所说：“生命通过艺术而自救”，表达性写作正是通过写作的方式宣泄内心情感，重新构建自身与世界的连接，其精髓在于促进个体的自我暴露及自我探索。暴露与体验内心的真实情感经历不仅有益于身体健康，缓解焦虑及抑郁情绪，更有助于促进对自我的深入探索与重新界定。但由于受到“家丑不可外扬”传统文化的影响，大多数中国人不愿轻易诉说自己的挫折和创伤经历，而借助文字表述的自我对话方式更容易让个体表露出内心真实情感，实现情绪自我管理与自我超越[5]。
三、表达性写作的特点
表达性写作通过文字的“倾诉”，帮助书写者重新解读危机事件，实现与不同时空下的自己对话，进而重构自我价值、自信心和积极生活意义。
（一）淡化技巧，朴实表达
表达性写作作为一种艺术疗法，并未沿袭传统艺术创作活动技巧性和能力的学习，而只要求书写者顺从内心真实的表达愿望，以去除华丽修辞、淡化文学色彩的“低技巧”写作方式将写作从浅显的艺术层面转向探究生命的积极意义。“低技巧”并不是完全否定传统写作的语法、修辞和深层内涵，而是更看重写作过程中个人内心情感世界的挖掘和真情流露。因为，如果在写作过程中过于关注词语的修辞，书写者可能会沉溺于“文采斐然”的影响，忽略与心灵的对话，失去了交流的意义。
表达性写作强调写作的朴实性，认为只有在朴实情境中，个体才能不被事物表面现象所左右，才能对自己内心保持高度敏感。也正由于“高度敏感”性，书写者才能投入真情实感，学会“真实表达”，以相对清醒的意识面对真实的自己。因为创伤事件会给个体带来难以修复的伤痛，使其无法正视内心情感，往往会始终徘徊在创伤“案发地”，持续对身心造成难以承受的痛苦。虽然“当事人”也会隔离令其痛苦的事件，但潜意识中的“暗伤”仍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抑制其快乐情绪的体验。只有真实的事件才能有真实的感受，只有真实的感受才能察觉自己的真实情愫，也才能揭去表面的恐慌与不安实现与内心真实的自己对话，学会珍惜生活中的点滴美好，勇敢地迎接生活中的挑战。写作的过程就是通过与内心对话，引导个体逐步正视“受伤”的自己，在自然的叙事中悦纳自己，这种对心灵修复的自我疗愈功能也正是表达性写作的魅力所在[6]。
（二）潜行守护,自由体验 
表达性写作在引导书写者回溯消极痛苦事件的同时，也会营造一个安全的、支持性的“替代性空间”。在此空间中治疗师也是书写者创伤经历的“目击者”，更是书写者寻找内心资源的支持者与指导者。如果书写者在回顾创伤经历时，发现自己无力应对外界评判的忧虑与恐惧，无法独自承受这份困扰与不安时，可以立刻向守护的治疗师发出信号，获得治疗师的帮助，共同完成对自己创伤事件的解读。治疗师的暗中守护如同一道屏障，不仅能有效避免对个体造成的二次伤害，而且也确保书写者从书写过程中获得积极的影响，实现自我成长。
“自由且受保护的空间”是沙盘疗法创始人朵拉·卡尔夫沙盘游戏的观念，“如同真正的自由必然有界限一般，人为的沙盘也让儿童的表达有边界”[7]，表达性写作也正是以文字书写方式为书写者构建一个安全边界。与以“家庭作业”方式让书写者进行写作，然后与家庭成员彼此分享的传统写作相比，表达性写作更加重视个人治愈空间的自我建设，写作过程也更加“自由且受保护”。在完全自我主宰的“自由且受保护”的空间里，无论是悲伤、愤怒还是恐惧都能找到它们的归宿，同样书写者也借助文字书写的方式接触内心，将积压在心中的负性情绪事件逐一释放，每一次书写既是对心灵的抚慰，也是在帮助个体从负性情绪的泥潭中逐渐抽离，找回内心的平静与秩序。
“替代性空间”里的书写者通过自由的想象与漫游的思绪梳理着“创伤”事件，实现对自我情感的深度探索和修复。 “替代性空间”不仅是心灵修复的避风港[8]，更是促进个人成长和能力提升的加速器，这种能力也必将迁移到今后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中，使书写者逐步恢复面对问题、分析问题的能力，为更加坚强和自信地面对生活奠定坚实的基础。
（三）问题外化，认知重建
问题外化即置身事外，作为叙事疗法的核心可以防止当事人解读事件影响时，将问题进行内部归因，从而成为自我束缚和限制，成为困扰自己、阻碍成长的精神枷锁。问题外化能够将问题与当事人分离开，减少自我归咎的心理倾向，有利于书写者从第三者视角重新认识自己与外界的关系，并找到相容之法[9]。一方面，书写者在描述创伤事件时能重新追溯事件的起因和走向，有利于对问题进行再度审视，而从不同立场切入，书写者也会拥有更多评估和解释的权限与机会，梳理自己对问题的决策和控制能力。另一方面，“置身事外”不仅可以使书写者认识到问题与自身的界限，看清问题与更多外部因素之间的关联，而且帮助书写者摆脱自我怀疑的束缚，杜绝自己的“问题”标签，专注于问题的本质，并寻找问题的“例外”解决之道。书写者以置身事外的开放心态，客观地评估自己遇到的问题，审视自身与问题的关系，便不再会把内心创伤看作是与生俱来的负担，自然会释放内疚和压力[10]，并且能从外部环境中汲取灵感和力量，尝试新的视角和方法解决困扰的问题。
认知重建则通过文字书写的方式引导书写者从认知层面改变影响其生活主导性事件的评估，将创伤事件中的抵触经历转化为促进自我成长的积极因素，实现积极心理与行为的转变[11]。表达性写作认为书写的过程就是对情绪事件进行深度解读和重构的过程。每一次书写，书写者都是以旁观者的视角重新审视那些曾经让自己创伤或困扰的经历，并在文字中完成了理性的分析和情感的共鸣，挖掘出隐藏在事件背后的深层意义和价值。因此，在书写过程中，书写者一方面识别并厘清错误认知，在对创伤事件整合时不仅评估自己的认知，同时也发现错误认知的根源；另一方面通过事件回溯消解了对创伤事件的消极思维模式，并以积极自我对话的方式转化了消极认知[12]。认知重构不仅有助于自我认知的深化，还能促进书写者更好地理解自己的情绪反应和行为模式，增强未来面对挑战时的心理韧性。
四、表达性写作的实施
表达性写作作为新兴的干预方法已经得到了广泛应用，与传统的“高技巧性”写作相比，表达性写作要求书写者专注于内心情感的表达，无需在意写作技巧和具体方法，只需打开心扉，自然地写下真情实感即可，写作主题、写作形式、写作时间等都给予书写者极大的自主权。
（一）灵活多变的写作形式
由于表达性写作只是借助文字的形式帮助个体梳理内在情感经历，不同于注重语法和修辞化的传统写作理念，因此，也提供了自由式表达性写作和结构化表达性写作等多种可供选择形式。
   1.自由式表达性写作
自由表达性写作也称为标准写作模式，强调在特定写作主题下，书写者以自身曾经经历过的创伤事件或情绪为主题进行写作，没有特定的人称视角和结构规定，也无须顾及语法和拼写的束缚，只要书写者无拘无束地书写自己曾经的不愉快情感即可。
   2.结构化表达性写作
结构化表达性写作的操作程序和主题与自由式写作模式基本一致，只是对写作内容和指导语有较为明确的规定，书写者需按照相对固定格式将创伤事件的前因后果描述出来，实现梳理创伤事件脉络，驾驭自我情绪的能力。根据指导语设置的侧重差异，结构化写作可分为认知加工写作模式、积极写作模式和心理位移写作模式。认知加工写作模式作为一种较早出现的结构化写作方法，在自由表达性写作模式的基础上，通过引入如“请深入探讨你目前对那件事情的看法与理解”等具体引导语，促使书写者对事件本身进行更为深刻和细致的认知分析与加工。积极写作模式则通过对写作过程的积极引导，鼓励书写者采取一种更加积极、建设性的思考路径处理消极主题。一般会询问书写者“你如何积极应对可以使事件有好的结果？”“你采取了哪些具体措施改善现状？”“这些事件可能给你带来的积极影响？”等系列的问题逐步引导书写者思考消极事件背后的积极资源，帮助其学会客观看待并接纳消极事件[13]。写作过程中转换叙述人称是心理位移写作模式的主要特点，如首先要求书写者以第一人称视角对特定主题进行阐述，随后再转换至第二人称或第三人称（或两者兼有）的视角，对同一主题进行重新描述。通过在写作过程中转换人称视角帮助书写者从不同视角审视自己的状态，帮助其更全面地认识自己，减少对负性事件的过分担忧和焦虑，增强自我接纳和自信心，在这过程中对生活的态度也会从消极面对转换为积极乐观[14]。
（二）多元开放的写作主题
表达性写作的主题是多元化的，主要有积极主题、消极主题以及中性主题等选择，书写者只需集中探讨或围绕某一特定话题展开论述即可。其中积极主题“要求书写者详细记录自己在过去或当前生活中所感受到的快乐、满足感、自豪感、幸福感以及乐观态度等积极情绪，并叙述与之相关联的具体事件或经历” [15]。对积极意义事件的回溯可以挖掘书写者内心积极心理资源，增强个体的自尊与自信，激发正能量与积极态度，构建积极的人生叙事。消极主题要求书写者写出一生中所经历的最大创伤事件及痛苦，这类创伤事件可能与书写者的童年、父母、朋友密切相关，或者自己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未来希望成为成为什么样的人等话题。通过回顾和分析过往的消极和痛苦经历，为个体提供一个表达和释放内心压抑情感的机会，揭示其内在的需求和未解决的冲突，重新审视自己的期望和目标，学会接受消极事件带来的影响，从而建立更加积极、健康的心态和生活方式[16]。中性主题主要涉及人际关系、价值观，往往是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寻常但不可或缺的主要部分。书写者需按照既定主题进行详细描述，通过与过去或者曾经的自己进行自我反思，即便普通事件也会变得更有意义[17]。这种成长型的智慧导向能帮助个体在梳理过往信息和数据中建立起信息间的有效联系，更好地理解事物间的内在关联，培养批判性思维和认知能力。
（三）自由随性的写作时空
表达性写作的时间相对自由，根据个人实际情况，可以一周一次，也可以一周进行3-4次，每次持续写作时间也只需维持15-20分钟即可。但是依据心理治疗原则，一旦确定写作时间，最好能按照约定完成。因为，过短的时间会让个体在激活创伤事件之后无法进行积极的转化，对个体而言有害无益；而过少的次数也同样达不到治疗的效果。一般认为进行了超过四次的写作练习后，对学生的心理健康水平、应对机制以及社会功能发展方面均有显著效用[18]。因此，相对持续的写作活动也是良好效果的必要条件之一。但是在写作过程中，如果书写者感到写作带来的任何不适感觉，或出现无法控制的强烈情绪波动时，书写者拥有自行决定随时停止的权利。同时，治疗师也可以通过网络介入的方式给予书写者提供支持和指导[19]，这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书写者的内心世界，也更有利于书写者真实情感的流露[20]。此外，写作的环境与写作效果也密切相关，一般需要提供一个相对独立的安静环境，保证书写者能够处于一种安全、隐蔽的环境中全身心投入到写作。
五、总结
表达性写作作为一种自我疗愈的方式，不需要书写者拥有艺术天赋，也不需要他人的评价，只需要书写者在自由且受保护的空间内进行随意的内在情感表达即可。通过与书写者自我或者治疗师的“对话”将“替代性空间”中获得的感悟转化为对现实世界的理解，进而获得生活的勇气和动力。表达性写作自由灵活、便于实施的写作方式，以及能充分保护个人隐私，书写者可以敞开心扉主动表露内心等多元化和个性化特点，将在心理健康、教育、社会工作和心理咨询等多个领域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为人们的心理健康和美好生活质量提供更加有效的支持和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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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题情况：

1.课题名称：《自主选择对儿童积极社会行为的影响》

2.课题编号：2024XKT0834

3.作者信息：刘连凤，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青少年心理健康。 E-mail:ffyy134@163.com。
通讯作者：刘晓峰，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社会心理学。E-mail:zhglxf@126.com。

通讯地址：江苏师范大学泉山校区：江苏省徐州市铜山区上海路101号 邮政编码：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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