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解决技术在学生心理信件回复中的运用

一、研究背景

书信作为叙事心理疗法的重要技术，^[1]被越来越多的心理辅导教师所接纳。而信件心理辅导作为中小学心理咨询与辅导的重要途径，正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在形成规范的心理信箱操作管理制度的前提下，心理信件的往复因其保密、便捷、安全、高效的沟通与辅导方式，受到越来越多学生的欢迎。^[2]近年来，有关信件心理辅导的研究也越来越多。张冬梅在信件心理辅导中归纳了学生采用信件咨询的原因、回信方法及应注意的问题。^[3]戴永飞通过信件辅导案例，认为信件更具视觉冲击力，回信找准切入点后能引起学生的共鸣。^[4]曹冉总结了信件咨询开展的必要性、内容及实施途径。^[5]而信件辅导之所以会产生较好的效果，主要在于“写作”的治疗功能。施铁如认为，写作具有宣泄、抚慰、重构认知等功能，信件写作可以写出口头不易表达的东西，使事情更为客观和情绪相对缓和，这种发生于来访者与辅导者之间非即时性的书面对话，使咨访双方有更充裕的时间来反思写信与回信的整个过程。^[6] 因此，充分发挥信件心理辅导的优势，对于学校心理健康教育来说是非常有益的。

焦点解决简明疗法最初出现在20世纪80年代，这一咨询模式强调来访者的力量和优势，反对寻找弱势和缺陷，它聚焦于未来目标的达成，强调积极因素，辅导不是来访者寻求问题解决方法，而是本已拥有解决方法的个体寻求表达。^[7] 这种辅导模式转变了辅导者对自身、来访者及相关信息的关注点，使整个辅导过程变得更加积极和富有建设性。焦点解决不仅是一种新技术，更是一种新视角。

对于心理辅导教师来说，收到一封学生来信时，思考如何回信才能达到最佳的辅导效果，往往是最艰难也是最核心的问题。本文尝试将焦点解决技术应用于心理信件的回复中，以期对信件心理辅导的广泛开展提供些许帮助。

二、焦点解决技术在信件心理辅导中的应用策略

信件心理辅导与面询有着很大的差异，它不可能通过对来访者的观察及其一系列的互动对话等方式来探寻辅导方案、目标的确定与实施。信件所有信息在来信中已经确定，但这并不排除在信件辅导中可以充分运用焦点解决的理论、技术。相反，在信件心理辅导的过程中，充分运用焦点解决策略与技术，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积极效果。焦点解决取向的心理辅导强调改变的可能性和改变的过程，他们把学生出现在咨询室的事实作为改变已经发生的证据。^[8]同样，当求助信件投放到心理信箱的那一刻起，事实上也表明求助学生的想法、动机和行为已经在发生某种变化。焦点解决取向的心理辅导教师在来信中充分发掘来信者的求助动机、愿望、目的、资源、优势、例外、进步等积极因素，能为信件辅导提供良好的辅导契机。

1.以正向的视角收集重要且有意义的信息

信件心理辅导的起点是学生所写的来信，要想取得良好的辅导效果，首先要厘清来信中包含的所有信息，这也是信件心理辅导的基础和关键。学生来信的所有信息，主要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外在形式上的，如来信是否真实署名，字迹如何，信的长短，所用的纸张，是否有信封，是否对来信进行装饰，等等；二是内在表达上的，如来信阐述了哪些问题，侧重倾诉还是侧重求助，描述中使用了哪些消极词汇和积极词汇，使用了哪些转折词，字面表达与字里行间的含义是否一致，表述清晰理性还是杂乱无章，写信的时机与动机，等等。

在充分掌握了来信的信息后，接下来是分析、选择、使用重要且有意义的信息。那么，哪些信息是重要且意义呢？对于焦点解决取向的心理辅导教师来说，内外两个方面中都可能包含着有利于辅导的重要信息。比如外在方面，有的来信同学非常认真的书写，有的对来信进行了精美的装饰，有的是专门买来的信纸与信封，有的写了长长的来信，等等，这些信息中，往往包含着来信同学的热切期待，与辅导效果的产生往往是正向相关的；而内在方面，如阐述自己对问题的看法或者做法，那些积极正向的词汇，那些微小但积极的转变，那些大段负面阐述之后的微小正向转折，等等，都包含着来信学生自身的力量、优势与资源。

对于焦点解决取向的心理辅导教师来说，重点关注与选择的信息，往往是那些具有正向意义的关键词，或者是隐含在字里行间的具有潜在优势与资源的文字表述或艺术表达。而且，这个收集重要且有意义信息的过程，有时比书写回信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更多，同时，找准回信的切入点与辅导方向，焦点解决取向的回信才能正式开始。

2.在信件往复中建立协作性的咨访关系

对于焦点解决取向的心理辅导教师来说，信件心理辅导同样要追求平等互惠的协作关系。在回信中，我们不仅要用支持、真诚、无条件积极关注等核心条件，还要应用鼓励、赞美等方式，在学生的目标得到确定与接纳时表达肯定。首次来信的学生常常带着试探性的心态来向心理辅导教师求助，这时，我们需要在回信的开头表达对来信同学的支持与真诚，例如：

某某同学：

你好！非常感谢你给老师来信倾诉自己的所想所感！来信完全没有其他形式上的要求，一个纸条，一张卡片，甚至有人用了纸巾，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这都无关我们之间真诚的交流，我们也不拘泥于写信的格式。所以，尽情的倾诉与表达，是心理信箱带给大家最大的意义！当然，信的内容，我会遵守保密原则，请完全放心！

在这样段开场白中，辅导教师通过对信件心理辅导的形式与要求作了说明，回应并降低了来信同学的疑虑，表达了感谢与真诚，有利于进一步取得来信同学的信任，为建立协作性的咨访关系作好铺垫！而接下来的整个回信过程，都将围绕来信同学所描述的内容开展，强化其中的优势，发掘内部的力量，也常常以一起探讨的方式来回复特定的内容，常用到的语句有“你说呢？”“你觉得呢？”“不是吗？”通过运用基本的助人技巧，让来信学生能在收到回信的那一刻放松下来。在回信中传递非评价性的关注，尽量避免各种形式的说教、建议和唠叨，留给来信学生平等协作的感受。

3.在回信中重点关注改变的可能与过程

除了个别分享喜悦的来信，大部分都是遇到困难而倾诉负面情绪、寻求帮助的。这些来信中，常常把自己的问题放大，而把解决问题的能力、优势、资源缩到最小，甚至认为没有。这种情况下，焦点解决取向的心理辅导教师就要在来信中重点探讨问题之外的情况。也就是说，来信同学所描述的问题是否总是这样，有没有特例？应对相同或者相似的情境是否都是失败的，有没有成功的经验？有没有过应对很好的情境？信件辅导不能直接向来信同学提问，所以需要从来信的字里行间去感受来信同学自己所描述的各种情境，并从中发掘积极改变的可能及改变的过程。常见的关键词有虽然……但是……、差一点、稍微、还好、幸好……，也有一些是大段大段的糟糕情况描述，然后简略带过一点正面的情况，等等。

（1）问题解构。学生在来信中所倾诉的问题之所以会对其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问题巨大且很难解决，从而产生了无助感。但这类问题的表述往往是模糊、过分概括或者抽象的。通过“问题解构”来帮助来信学生解构自身的问题，使问题变得具体和可控。

例如：我本自以为是个“坚强”的女生，从小不爱掉眼泪……但高三以来却频频忍不住掉眼泪……觉得这样很不好。

来信同学把“不掉眼泪”与“坚强”捆绑了起来，认为坚强就是不掉眼泪，于是就觉得“面对高三”自己不坚强了。“坚强”与“掉眼泪”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帮助来信学生澄清相互关系，解构其原有不合理的认知，形成“虽然掉了眼泪，但自己依然是坚强的”这种积极观念，从而改善其不良情绪。

（2）能力挖掘。来信同学往往没有意识到甚至否认在应对学习、生活、交往等方面中自身所拥有的能力。挖掘并明确告知来信同学其自身所拥有的能力，促使其相信改变是真实可能的。

例如：这个学期很努力，但期中考试成绩并没有多大的进步，于是……我觉得学习方面我很没有自制力，太懒，努力配不上野心。

来信同学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能够付诸努力，并且也取得了一定的进步，虽然这个进步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但终归是进步了。肯定“努力”与“进步”之间的关系，鼓励来信同学把每一次的“小进步”，都铭记为努力与汗水的结果，相信只要坚持努力，变得越来越好就是可能的。

（3）例外挖掘。来信同学所描述的糟糕问题情境如果存在例外的情况，那么这个“例外”将会为更好地处理当前问题打开思路，促使来信同学找到可迁移的解决方法。

例如：来信同学如此描述自己：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积极向上，乐观开朗有梦想的人……其实，我是一个自卑的人。从前，我只为自己的身材自卑，认为别人怎么都长得比我好看，我很胖，所以我从来不穿裙子、短裤；现在我也为自己的成绩自卑……我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哪里都不如别人。

挖掘例外的回复如下：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卑的一面，只不过有的人表现了出来，有的人藏的深一些。有的人沉浸在自卑里无法自拔，而有的人却能把自卑转化为行动的力量。既然大家都有自卑的一面，那么每个人也总还有自信的一面吧！你是怎么看待自己自信的那一面呢？就比如说，至少在老师眼里，你是一个有梦想的人，别人眼里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人，字写得很漂亮的人，不是吗？从这些方面看，你比其他人更有优势。

信件心理辅导中“例外”的挖掘有时需要通过几次信件往复才能完成，这个过程周期相对较长，需要心理辅导教师有足够的耐心。但积极处理例外问题，往往会对整个信件辅导产生积极的影响。

4.在回信中聚焦优势和资源

在心理信箱的诸多来信中，有些是直截了当询问什么样的问题怎么解决的，但更多的是在倾诉自己内心的困惑与烦恼。焦点解决取向的信件心理辅导通过回信表达真诚的倾听，就已经能够产生很大的作用了。当我们在倾听的过程中，有意识地关注并强调其中的优势、资源、能力、进步等积极因素时，往往会让来信同学从负面情绪中找到自信、积极的力量。

例如：之前几次都因为考差了才哭，但其实不是很差。上个期末考的很不好，但我以“发挥失常”安慰自己，并把开学考当作翻盘的机会。暑假里也自以为认真学了，付出之后，考出来的成绩依旧不尽如人意，只进步了一点，……我一个人站在教室后面冷静，还收到了很多同学安慰的小纸条，但觉得自己很矫情。

这段文字叙述中，来信同学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很多优势与进步，也有很强大的资源，只不过其侧重点放在了强调消极悲观的这一端。而焦点解决取向的心理辅导教师就要侧重强化其积极进步的那一端：其实不是很差；考差以后能合理安慰自己，设立目标并为之付出，也取得了进步；一个人冷静的时候，很多同学都会来安慰，社会支持系统的力量很强。这些都是该同学自我转变的重要力量。

另外，多关注来信内容以外的一些形式，比如来信同学写的字、画的图（或使用的符号）、笔的颜色、信纸与信封、信的格式、表现形式、待人的态度等等，这些方面有时也会隐藏着很多优势与资源，在回信中进行强化时，往往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例如：收到一封充满负面情绪的来信，但其字写得很好。于是复信中有如下一段话：……学着把自己的优点充分发挥出来，比如在这个键盘的年代，你的字写得真心好看，将来必定会派上用场！……

第二次收到回信时就体现了出来：嘻嘻……谢谢老师夸我的字好看。当时只是抱着试试地心态，结果老师那么正式、认真的分析我的问题并十分认真地回信，让我受宠若惊。

焦点解决理论最基本的原则是把关注点放在确定并利用学生已有的优势和资源上，而不是放在学生的缺点上（Berg，1994；Durrant，1995）。所以，充分利用好学生在来信中展现出来的优势与资源，必定能为信件心理辅导的开展提供最重要最直接的帮助。

5.在回信表达中运用鼓励与赞美的语言

信件心理辅导的主要作用就在“书面语言”上，而焦点解决取向的信件心理辅导则更加重视语言的力量，特别是积极正向的语言。来信学生通常以无助、失落、痛苦等负面情绪来寻求帮助，心理辅导教师通过鼓励、赞美、肯定的语言来激发学生的积极态度，使其对解决当前困境充满希望。

在回信中，常用的鼓励与赞美等充满希望的语句如：

当你写完这封信的时候，是否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呢？这个变化，来自于你自身的力量哦！

值得肯定的是，其实你已经发现了自己很多的优势。

所有这一切，正是你……稳步前行的动力与资源，而且已经在发生作用了，真棒！等等。

只要带着心理辅导教师的积极关注、支持与真诚，并切合来信中所倾诉的状况，积极肯定鼓励赞美的语言往往会让来信同学感受到温暖与力量，但绝不可以无中生有，没有任何针对性的胡乱说些好话，否则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6.在回信中设置具体目标与任务

对于焦点解决取向的心理辅导教师来说，在回信中设置具体有效的目标，可以引导学生朝向目标一点点进步。而具体有效的目标对于来信学生来说应该是积极向上、有意义且具有可操作性的，在较短时间内是可以实现的。之后再来提出靠近目标的小任务，帮助学生从思考和讨论的环节，向落实具体行为的步骤前进。

例如：来信同学因考试压力大，心理辅导教师帮助设置目标的回复：比如说，对于即将到来的“七选三”考试，你心理设定一个值，这个值你无论如何都会考到的。也就是说，你已经将自己的“七选三”考试成绩拿到手了，而且是不可能会变得更差了。现在，离“七选三”考试还有一次“补考”的机会，你发现了很多可以争取与改进的地方，看书做练习时发现会的地方越来越多，这剩下的一个多星期里可以干的事真不少啊！

布置任务类的回复：从你收到回信到下次来信的这段时间里，老师希望要你做些不同的尝试来改变你目前的状态，不管你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能伤害自己和他人，请你在下次来信的时候告诉我做了哪些尝试，好吗？

在回信中设置目标切忌大而空，让来信学生不知道怎么操作；而布置任务时，也尽量多一些行动类的任务。

三、总结与反思

在焦点解决取向的信件心理辅导过程中，根据来信的不同情况和特点，对那些非常简明、清晰的来信，可以单独使用某种焦点解决技术或策略；而对那些情况比较复杂，信息量又很大的来信，就需要综合运用焦点解决的各种策略与技术，并在不同的策略之间灵活转换，使回信既符合学生的阅读习惯，又充满辅导的正向力量。总体而言，焦点解决取向的信件心理辅导具有显著的优势。

1.对回信教师而言，避免了面面俱到而不得章法

    如何回信并预期良好的效果，对心理辅导教师来说是非常关心的问题。但是，学生来信要么是信息非常有限，要么是信息量非常大，如何正确把握并应用这些信息非常关键。焦点解决取向的信件心理辅导认为，积极正向、重要且有意义的信息是回信的切入点和辅导方向。这样既可以避免被来信的内容牵着鼻子走，使辅导的效果大打折扣，又因为重点关注了正向、重要且有意义的信息，使辅导方向得以重点关注和深化。即使来信的信息量不大，也可以从来信学生写信的外在形式中寻找到正向的信息予以关注。

2.对来信学生而言，既宣泄了情绪，又转变了看待“问题”的视角

学生写信的过程本身包含了情绪宣泄的功能，心理辅导教师通过积极倾听与无条件真诚关注，对学生的疗愈作用已经发生。学生在来信中所倾诉的内容及寻求的帮助，有时又仅仅是一个角度问题。只要稍稍转变一下看待事物的角度，“问题”也就迎刃而解。焦点解决取向的信件心理辅导重点关注学生改变的可能性与改变的过程，聚焦并强化来信中所体现出来的优势和资源，往往能使学生不再漠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微小但积极的变化，慢慢恢复自信心，变得充满了力量。

3.对心理辅导而言，丰富了心理健康教育的路径

信件心理辅导作为心理辅导的一种重要形式，丰富和发展其理论和技术，可以为心理信箱的长远发展提供技术支撑。而焦点解决取向的信件心理辅导，通过将焦点解决技术渗透进信件辅导的方方面面，形成具有鲜明特色的焦点解决取向的信件心理辅导技术，把这种技术运用到心理信件的回复中时，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焦点解决取向的信件心理辅导，丰富了心理健康教育的路径和选择，为学校心育事业的发展贡献了自己的智慧。

当然，任何一种心理疗法都有其适用范围。焦点解决简明疗法主要适合于发展性问题的咨询与治疗，不太适用于严重心理问题的处理。^[8]同样，信件心理辅导也有其局限性，主要适用于发展性的心理辅导，对于突发心理危机事件的干预及严重心理问题的处理也往往有些力不从心。但对于面向学校层面的绝大部分同学而言，发展性心理辅导是他们主要的心理服务方向。学校心理信箱的存在，满足了他们对于心理辅导简单易行而又安全保密的需求。焦点解决取向的信件心理辅导，也主要适用于发展性的心理辅导。而且，焦点解决取向的信件心理辅导技术还需要不断的创新和丰富，才能适应心理信件往来中出现的新情况和新问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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