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焦虑的中介作用

                                  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焦虑的中介作用*

                             ◎刘在花（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心理与特殊教育研究所，北京 100088）

摘要：公正世界信念不仅能维持个体的积极情绪，还能缓解消极情绪。以447名7-12年级听障学生作为研究对象，采用问卷调查法考察了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焦虑和生活满意度的性别、年级差异以及公正世界信念、焦虑和生活满意度三者之间的关系。结果发现：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的性别和年级差异显著；听障学生生活满意度和焦虑年级差异显著；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不仅能够直接正向预测其生活满意度；而且还通过焦虑的中介作用显著负向影响其生活满意度。

关键词：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生活满意度；焦虑

中图分类号：G444  文献标识码：A

        一、问题提出

      《“十四五”特殊教育发展提升行动计划》明确提出，特殊教育应“促进残疾儿童青少年自尊、自信、自强、自立”，表明残疾学生的心理健康也应是特殊教育关注的重要目标[1]。听障学生是指因听分析器病变或损伤，导致听力减退或丧失的学生[2]，是特殊教育的重要对象。听力损失对会对听障学生心理健康造成广泛而深远的影响[3]，听障学生在校就读容易遭受学习、生活上的不适和困难。

      为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生心理健康工作，提升学生心理健康素养，2023年教育部等十七部门联合印发了《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生心理健康工作专项行动计划（2023—2025年）》[4]。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残疾人是一个特殊困难的群体，需要格外关心、格外关注。[5]”二十大报告提出：“加快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促进教育公平”“强化特殊教育普惠发展”[6]。2023年政府工作报告再次重申“加快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推进学前教育、特殊教育普惠发展”[7]。听障学生是特殊的学生群体，其心理健康问题需要格外关心、格外关注。全面提升教育质量是“十四五”时期我国教育发展的重点任务和目标。特殊教育是我国教育事业的有机组成部分，特殊教育质量是我国教育质量提升的“兜底”工程，没有特殊教育质量的提升，高质量教育体系建设就无从谈起[8]。因而，如何维护和增进听障学生心理健康、提升听障学生心理健康素养既是特殊教育研究的重要课题，也是备受学校、家长和教育行政部门关注的话题。

       公正世界信念最早由美国心理学家Lerner提出，指人们相信世界是公正的[9]。公正世界信念不仅能维持个体的积极情绪，还能缓解消极情绪[10]。公正世界信念能够降低个体不公正体验的负面影响[11]，公正世界信念较高的个体拥有更健康的应对方式[12]，更加积极乐观[13]，怀有更多长期的希望和满足[14]。已有研究表明，某一群体的公正世界信念水平越高，则其整体的心理健康水平也越高[15]。

生活满意度是个体对自身整体生活质量的主观评价和判断[16]，是衡量青少年心理健康的重要指标之一[17]。因此，针对儿童青少年的生活满意度进行研究，探究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因素及其内部作用机制，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国外研究发现：公正世界信念与生活满意度正相关[18]，并能正向预测生活满意度[19]。我国研究也证实，犯罪青少年公正世界信念与生活满意度密切相关[20]。学业不良高中生公正世界信念与生活满意度显著相关，且学业不良高中生公正世界信念能够很好的预测其生活满意度[21]。农村留守儿童公正世界信念正向影响其生活满意度，自我价值感在公正世界信念和生活满意度间起部分中介作用[22]。文献分析表明：截至目前，我国对公正世界信念和生命满意度关系的研究较少，而关于公正世界信念对生活满意度影响机制的探索更是凤毛麟角。

      焦虑是个体面对一系列刺激或刺激事件时，在主观上所产生的不愉快的感觉 （包括紧张、忧虑、烦恼等心理），以及自主神经系统活动同时出现的亢进现象[23]。焦虑是对自身的现状和对未来的担忧导致的，对潜在的负面或有害事件的预期压力状态[24]。焦虑影响个体的认知判断，导致个体对负面信息的注意偏向、对应激事件的关注增加、降低幸福感[25]；焦虑与抑郁有较高的共病率[26]，极有可能同时诱发人们的抑郁状态[27]，严重损害身心健康。

      我国学者对留守儿童和流动儿童的研究表明，公正世界信念与焦虑均呈显著负相关，且不同类型儿童负向关联程度不同[28]。综上所述，公正世界信念、生活满意度、焦虑关系密切。公正世界信念能够预测生活满意度，公正世界信念与焦虑显著负相关。公正世界信念除直接影响生活满意度外，是否通过其他变量间接影响生活满意度？由上可知，已有研究主要探讨两个变量之间的关系，而尚未有研究综合探讨公正世界信念、焦虑、生活满意度三个变量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亟需相关研究进行揭示。从研究对象上看，已有研究主要关注普通学生，相对忽视特殊教育学生。因为听障学生心理发展具有相对的特殊性，所以普通学生研究得出的结论不一定适应于特殊教育学生。由于听障学生身体方面处于明显劣势，其他弱势群体公正世界信念水平及其相关研究可以为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研究提供相关理论依据和研究借鉴。

      听障学生既是特殊的学生群体，也是弱势群体，理应成为我们重点关注的对象。截至目前，关于听障学生公众世界信念、焦虑、生活满意度关系的研究匮乏，而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对生活满意度影响机制的研究尚属空白。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焦虑和生活满意度具有哪些特点？有何发展规律？由于听障学生生活满意度产生机制可能与普通学生不同，更需要相关研究进行揭示。为此，本研究旨在考察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焦虑和生活满意度的性别与年级差异以及公正世界信念对生活满意度影响的机制，为提高听障学生生活满意度提供科学依据。在对已有文献分析的基础上，本研究提出如下理论模型（见图1）。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从山东、陕西、四川特殊教育学校，采用方便取样抽取7-12年级447名听障学生作为研究对象。其中，7-12年级人数分别为66人、74人、95人、56人、96人、60人；男生246人，女生201人。所有被试均知情同意。

      （二）研究工具

      1.公正世界信念问卷

      参照毛金凤研制的《初中生公正世界信念问卷》[29]及公正世界信念相关文献和专家的意见，同时结合听障学生学习、生活情况以及身心发展特点，研制了《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问卷》5点量表。该问卷包括教师公正、父母公正、社会环境公正、同辈群体公正、自然环境公正五个维度，共20个项目。该问卷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86，分半信度系数为0.85。验证性因素分析表明，各项目在其所属维度的载荷在0.30-0.87之间，说明整个问卷具有较好的项目结构效度。验证性因素分析模型整体拟合指标：χ2/df＝3.25，NFI=0.84，TLI=0.86，CFI=0.88，RMSEA＝0.07。可见，该问卷信效度较高，适应于听障学生。

       2.GAD-7广泛性焦虑量表

      采用广泛用于临床的、国际上通用的焦虑量表——GAD-7广泛性焦虑量表。根据症状出现的频度分为0-3共4级评分。5、10、15分分别对应轻、中、重度分界值。我国学者研究证实，中文版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30]。

      3.生活满意度量表（SWLS）

      采用 Diener 和 Pavot 等人编制、Mantak Yuen修订的生活满意度量表。该量表共5个题目，采用 7 级计分，分数越高，说明个体的生活满意度也越高。该量表是双因素理论模型下测量学生心理健康积极维度最常用的工具，一般将平均分≥4 分定义为高分组，＜4 分定义为低分组[31]。我国学者均采用此量表来评价学生心理健康的积极因素[32-35]。

    （三）数据处理

      采用spss26.0和Process4.1处理数据。

      三、研究结果

    （一）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Harman单因素法对可能存在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进行检验[36]。结果发现，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有7个。其中，第一个公因子的方差贡献率为20.63%，远小于40%，说明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二）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焦虑、生活满意度的性别与年级差异

      1.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焦虑、生活满意度的性别差异

      独立样本t检验表明，听障男生和女生在教师公正、父母公正、同辈群体公正和公正世界信念上的得分差异显著，女生得分显著高于男生；而焦虑、生活满意度得分性别差异不显著。

                                       表1 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焦虑、生活满意度的性别差异

                                       注： * P＜0.05，** P＜0.01，***P＜0.001；下同。

       2.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焦虑、生活满意度的年级差异

      F检验表明，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焦虑和生活满意度存在显著的年级差异（见表2）。平均数的多重比较发现：整体上讲，8年级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得分最高，7年级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得分最低（详见表3）。

                                 表2 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焦虑、生活满意度的年级差异

                                         表3 不同年级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平均数之间差异检验结果

                                       表4 不同年级听障学生焦虑、生活满意度平均数之间差异检验结果

      多重比较表明，8年级听障学生焦虑得分最低，而生活满意度得分最高（见表4）。

      （三）听障学生公众世界信念、焦虑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相关

      各变量的皮尔逊积差相关系数如表5所示。焦虑与公正世界信念、生活满意度显著负相关（r=-0.22,p＜0.001；r=-0.17,p＜0.01），公正世界信念与生活满意度显著正相关（r=0.37,p＜0.001）。年级与性别、公正世界信念、焦虑和生活满意度之间的相关均不显著。性别与公正世界信念显著正相关（r=0.14,p＜0.01），因而后续检验将控制性别变量。

                                                                    表5 各变量间的相关

      （四）焦虑在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中介作用

      控制性别变量，以公正世界信念为预测变量，生活满意度为结果变量，焦虑为中介变量，采用Hayes开发的PROCESS4.1程序中的模型4进行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如表6所示。公正世界信念显著负向预测焦虑（β=-0.19，＜0.001），公正世界信念显著正向预测生活满意度（β=0.37，P＜0.001），焦虑显著负向预测生活满意度（β=-0.13，P＜0.01）。

                                    表6 焦虑在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中介作用

        进一步采用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法（重复抽样5000次），在95%的置信区间内，分析焦虑在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和生活满意度之间是否存在中介效应。中介效应分析表明，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通过两条路径显著影响其生活满意度。一是公正世界信念对生活满意度影响的直接效应，效应值为 0.033，95%置信区间为（0.026，0.041）；二是公正世界信念对生活满意度影响的间接效应：公正世界信念→焦虑→生活满意度，效应值为0.002，95%置信区间为（0.001，0.004），中介效应占总效应5.714%（图2和见表7）。

       四、讨论

      （一）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焦虑、生活满意度的性别与年级差异

      本研究证实，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得分的性别差异显著，男生得分显著低于女生。本研究结果与苑彬等以普通青少年为研究对象的结果一致[37]。这可能是由于性别角色差异和个性特点造成的。女生较为细腻、敏感，更容易感受到教师、父母和同辈群体对其是否公正；而男生在初中和高中阶段比女生发育稍晚，还比较不成熟，因而对公正的感知相对滞后。此外，男生一般比女生调皮、叛逆、不顺从，容易受到老师更多的批评和指责；同时，由于社会普遍对男生的期待和要求比较高，所以听障男生比女生更容易感受到不公正。

本研究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得分年级差异显著。整体上讲，8年级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得分最高，7年级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得分最低。7年级听障学生年龄比本研究中其他年级听障学生小，认知发展水平低，生活经验或阅历少，接收到的不公正的信息比较少，他们的公正世界信念主要通过间接经验获得，因而其公正世界信念得分最低。与7年级听障学生相比，8年级听障学生比7年级听障学生认知发展水平高、社会阅历多，因而他们公正世界信念得分高。9-12年级听障学生学习任务多，升学压力比8年级听障学生大，面临高考、未来职业规划等问题，需要考虑的社会问题较多，面临的抉择也更多，导致其公正世界信念得分低于8年级听障学生。

      本研究发现，听障学生生活满意度和焦虑年级差异显著。8年级听障学生焦虑得分最低，而生活满意度得分最高。一方面是因为升入初中后，经过一年的学习和生活，8年级听障学生已经能够适应学校的生活环境和学习方式，与老师、同学相处得较好，建立了良好的师生关系和融洽的同学关系。另一方面是因为8年级不是毕业年级，学校和家庭施加给他们的学业压力相对较小，而不像9年级听障学生一样学业任务增多，面临升学压力，因而8年级听障学生生活满意度比较高、焦虑比较低。

      （二）焦虑在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中介作用

      公正世界信念作为一种应对困境的积极心理资源，其保护性作用在受艾滋 病影响儿童[38]、流动儿童[28]和贫困大学生[39]等多种研究对象中得到了证实。拥有高公正世界信念的学生，会更加客观公正地进行评价，且拥有较高的生活满意度[40]。本研究再次证实公正世界信念能够直接正向预测听障学生生活满意度。公正世界信念越强，听障学生体验到的生活满意度越高。这是因为公正世界信念作为一种积极资源，可以帮助弱势群体适应环境、缓解负面情绪体验，提高生活满意度[41]。

      理性情绪疗法 ABC 理论认为，持有合理认知和信念的个体，更倾向于以理性的思维方式看待周围的人和事，调整自身非理性认知的能力更强，更少产生心理问题[22]。焦虑在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与生活满意度之间发挥显著的中介作用，拓展了以往研究结论。这是因为公正世界信念为听障学生如何看待世界提供了科学合理、有意义的解释框架和重建公正的途径，促使他们自觉调整认知，倾向于认为世界是公平公正的，相信付出就有收获，更能充分激发和维持内部动机，为既定的目标努力。即使遇到困难和挫折，也对未来充满希望和信心，能够坦然面对，并将其作为锻炼和成长的机会。个体的公正世界信念越强，越容易相信在生活和学习中受到了公正对待，对外界和社会的看法越积极，其师生关系、同学关系和亲子关系等越好，对自我的认识也较为和谐，其对生活的满意程度越高[21]，由此体验到的积极情绪越多，消极情绪越少，对当下自己的处境也更满意。例如，公正世界信念能够为个体提供有效策略来应对不公平或作为心理缓冲，促使人们相信整个世界秩序井然、合理而有序，预判自己不会因为各种不公正而受到伤害，并因此获得了一种安全感和控制感，维护其心理健康[42]。而公正世界信念水平较低的听障学生，他们认为世界是不公正的，付出不一定会有收获。由于他们认为老师和同学没有公正地对待自己，所以他们更容易与同学和老师发生冲突。因为公正世界信念水平较低的听障学生对生活的掌控感较低，缺乏安全感和控制感，所以他们比较焦虑，对生活的满意度也较低。综上所述，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可以增强他们的安全感，有效减少社会不公正现象带来的负面影响，缓解或克服他们的焦虑，帮助听障学生期待美好的未来，提高其生活满意度。

      五、教育建议

      关注听障学生的心理健康是当前学校、家庭和社会一项长期、重要的且复杂艰巨的任务。生活满意度作为个体对自身生活质量的总体评价，反映了幸福感、适应性和心理健康等诸多关键指标[43]。本研究启示我们，可以从提高听障学生公正世界信念入手，抵抗焦虑、抑郁等消极情绪对他们造成的不利影响，提高其心理健康水平和生活满意度，维护听障学生心理健康。例如，学校、家庭和社会多措并举，创设公平公正的环境，引导听障学生认识到世界总体上是公平、公正的；培养听障学生看待问题的正确方式，引导其理性、客观地看待暂时的困难和挫折，养成积极向上、乐观平和的心态；给予听障学生更多的关爱，多发现和挖掘他们身上的闪光点，肯定他们身上的积极品质及良好行为习惯，提高他们的自我价值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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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在花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心理与特殊教育研究所  100088]

英文标题:

The Effect of Hearing Impaired Students' Belief in a Just World on Life Satisfaction: The Mediating Role of Anxiety

刘在花，博士，副研究员，研究方向：学习心理、特殊儿童心理与教育、教师心理。E-mail:liuzh8681@sina.com。联系电话：13520146229，62003932。

通讯地址：北京市海淀区北三环中路46号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心理与特殊教育研究所，100088。

*基金项目：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中央级公益性科研院所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助“后疫情时代听障学生心理健康现状与对策研究”(课题批准号：GYJ2023019)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