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生欺凌者的类化特征：一项基于类属性思维EPA模型的质性研究

中小学生欺凌者的类化特征：一项基于类属性思维EPA模型的质性研究

作者信息：刘新跃 杨昕玥 赵永萍

工作单位地址：重庆市北碚区天生路2号西南大学心理学部；邮政编码：400715

文章摘要：没有欺凌者，就没有受害者，构建欺凌者的类化指标将有助于欺凌者的早期识别。研究以类属性思维理论为指导设置半开放式问卷，对200名中小学生进行调查，获得了2835个欺凌者的特征词。以质性分析软NVIVO11.0进行主题分析，提取出欺凌者的17个主要特征和48个次级特征并形成五个主题。包括以消极人格为主的人格特征主题；以内化、外化问题以及消极人际交往行为的心理和行为特征主题；以身强体健和两极化容貌为主的多元化生理特征主题；以学习成绩差、学习不投入并伴随多元化成绩特征的学习主题以及两极化的家庭特征主题。当多个特征指标在同一个体身上反复出现时，欺凌干预实践者应及时评估其欺凌角色。

关键词：校园欺凌；中小学生；类属性思维；主题分析法

一、引言

       校园欺凌普遍存在，有报告显示2%~66%的学生曾遭受过欺凌[1]。校园欺凌行为是指蓄意或恶意通过肢体、语言、非言语等方式，对其他学生实施持续或者反复的欺负、侮辱、排斥，造成学生身心伤害的行为[2][3]。校园欺凌行为造成的后果可能比较严重，受害者会出现头痛、胃痛等身体症状；愤怒、情绪低落、焦虑等心理症状[4][5]；学习成绩下降、逃学等学业问题[6]；欺凌者可能存在长期适应不良，出现酒精、物质滥用和依赖等问题，成年后实施家暴和犯罪的概率远高于一般儿童[7][8]。尽管校园欺凌行为普遍存在且后果严重，但处理欺凌事件中具有重要作用的成人，经常没有足够的知识去准确识别欺凌者[9]，从而使欺凌事件的事前预防不足；尽管已有大量研究探索欺凌者的特征，但未见对校园欺凌者进行类化判断的指标研究，类属性思维（stereotypes）的EPA模型[10]提供了有助于欺凌者识别和判断的理论框架。

       Stereotypes常被译为“刻板印象”，有研究者认为译为 “类属性思维”更为正确和妥当，刻板印象只是类属性思维的一个部分 [11]。类属性思维就是对社会群体和社会阶层的特征所做的归纳或总结 [10]，这些特征包括人格（如：神经质的）、生理（比如：高大的）、社会角色（比如：学生），或者具体行为（比如：踢）；由评价（E=evaluation)（积极或者消极）、激活(P=potency)（自动激活或者未被激活）和准确性(A=accuracy)（准确或不准确）三个维度共同作用形成一个动态系统, 也即EPA模型[10]。

       校园欺凌者作为一个社会群体，具有一些类化指标。人格方面，已有研究显示欺凌者常显示出冲动、自控力差、低责任心[12]，低宜人性和高神经质 [13]等人格特点，有的欺凌者还具有冷酷无情的特质[14]。但这并不意味着欺凌者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15]、存在认知缺陷的人[16]，这些看法就是不准确的类属性思维（即刻板印象）。因为有研究显示，欺凌者常能有效识别他人的想法与信念[17]，只是情绪敏感度差。行为方面，欺凌者常表现出频繁打架和从事与暴力相关的伤害[18]，惹是生非、同伴关系不好等行为[19]。这些研究结果似乎显示，欺凌者的行为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事实上，欺凌者的行为对其具有进化意义的好处，包括控制资源、获得名声等[20]。学习方面，欺凌者常有不参与学校活动、不做作业等行为[21][22]，这些行为导致欺凌者可能有较差的学业成绩[23][24]。生理方面，欺凌者常身材高大，具有力量优势 [25][26]。

                                                 图1 欺凌者部分类属性思维EPA模型（评价和准确性维度）

       学生作为校园欺凌行为中的亲历者，他们最了解欺凌者的特征，但从学生视角开展的质性研究并不多，质性研究具有用学生自己的语言详述欺凌者特征的优势，但相关的研究并不多。基于此，本研究从类属性思维的视角对欺凌者的特征进行质性分析，构建欺凌者的类化特征指标，为识别潜在的欺凌者提供可靠的依据。

二、方法1.被试

       招募了四川和重庆六所中小学的6-10年级（年龄范围：11 至 18 岁；M = 15.4，SD = 1.4）的 200 名学生（47.5% 男性，5 个样本遗漏了性别信息）。 在调查之前，已获得所有学生及其学校监护人（班主任）的口头知情同意。

2.研究工具和程序

       根据类属性思维理论的指导，构建欺凌者的学习、行为、性格、身体、其他等五个方面特征的半开放式问卷，请被试在每个特征后面的横线上填写相应的欺凌者特征词。由第一作者或一名心理学研究生到学生教室，按照统一的指导语施策。欺凌行为的定义被打印在一张独立的纸上，在整个施策过程中，学生可反复阅读。此外，我们还收集了有关性别、年级和年龄的数据。完成问卷的平均时间约为 15 至 30 分钟。

3.数据分析

       经检查，所有的问卷都是有效的，可以用作后续分析。首先，将纸质问卷转录为电子文档，并导入质性分析软件NVIVO11.0，再采用主题分析法进行编码。主题分析法是质性分析的一种，它可以识别、分析和呈现数据中的模式或主题，让研究者对数据的全貌和分类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29] ，然后通过归纳分类提出类化指标。

       主题分析部分，我们首先审查并熟悉每个样本数据，沉浸在数据中是质性分析的重要基础。第二阶段，第一作者和通讯作者对一半的样本进行编码，随机抽取并反复讨论，直至达成一致。第三阶段，第一作者根据第二阶段得到的标准对另一半样本进行编码，并与通讯作者反复讨论，直至达成共识。在分析欺凌者的人格特征时，我们主要参考了以下三种人格理论：HEXACO人格[32]、黑暗三人格[32]和男子主义[33]，大部分学生对欺凌者特征的描述都与这些人格模型有关。

4.结果

       质性分析获得了2835个初始编码，从中提取出17个主要类属和 48个次级别，涉及其中2728个编码。在此基础上，提取出五个与欺凌者特征有关的主题。

主题1：欺凌者的人格特征以消极人格为主，伴随少量的积极和中性人格

        此主题提取出8个主要类属和19个次级类属（见表1）。结果显示，欺凌者显示出了显著的消极人格特质，包括大六人格的不诚实-不谦虚、低宜人性和低责任心维度；黑暗三人格的高马基雅维利主义、自恋和精神病态维度。欺凌者也展示出了一些积极和中性的人格维度，包括大六人格的对经验的高开放性、大胆、内外向两极化维度和高男子气概。

                                                       表1 欺凌者的类化人格特征（编码数：1100）

主题2：欺凌者的心理与行为特征以内、外化问题及不良的人际交往行为占主导，并伴有一些积极的同伴关系特征

       此主题提取出了3个主要类属和 14个次级类属（见表2）。最常见的关于欺凌者的行为特征是多违纪行为、奇装异服和不文明行为。其中违纪行为主要体现在吸烟和饮酒方面，并且欺凌者显示出朋友多的人际特征，结交越轨同伴多。

                                                            表2 欺凌者的类化行为特征（编码数：736）

主题3：欺凌者的生理特征以身强体健和两极化容貌为主

       此主题主要集中在外貌和身体特征上，提取了两个主要类属和5个次级类属（见表3）。研究发现这些特征主要是强壮和高大，但也包括一些缺少吸引力的身体特征比如肥胖、瘦弱和残疾等。容貌丑和容貌出众被提及次数基本一致，呈两极分化的趋势。结果表明，无论外表如何（即太有吸引力或太缺少吸引力），他们都可能成为欺凌者的风险因素。

                                                       表3 欺凌者的类化生理特征（编码数：373）

主题4：欺凌者的学习特征以成绩不好和学习不投入为主，伴随多元化的学习成绩特征

       此主题主要体现为学习成绩差、学习不投入和学习成绩多样化，提取了两个主要类属和5个次级类属（见表4）。被提及得最多的是学习参与度低和学习成绩差。

                                                          表4 欺凌者的类属学习特征（编码数：379）

主题5：欺凌者的家庭特征两极分化明显

       此主题提取了两个主要类属和5个次级类属（见表5）。 与以往研究相一致的是家庭条件好的学生和家庭教养方式较差的学生更容易成为欺凌者。

                                                      表5 欺凌者的类属家庭特征（编码数：140）

三、讨论

       通过对200名中小学生进行半开放式问卷调查，获得了有关欺凌者的2835个特征词语，并从中提取了17个主要类属和48个次级类属，形成5个主题，从 EPA 模型的准确度维度来看，大部分结果与前人的研究结果一致。

        对于主题一，欺凌者主要表现出与HEXACO人格、黑暗三人格和大男子主义相关的多元化个性。在HEXACO人格方面，欺凌者最常见的特征是不诚实-不谦卑，低水平的宜人性和尽责性，以及高水平的情绪化、外向性和开放性，这些结果与之前的研究一致[35]。在黑暗三人格方面，欺凌者最常见的特征是具有高度的权术主义、精神病态和自恋，这也与之前的研究相一致[36] 。此外，与之前研究结果一致，发现高水平的男子主义也是欺凌者的人格特质[37]。研究还发现了欺凌者的一个新特征（即内向），一些欺凌者会表现出例如避免交流的内向的特征。我们推断这些欺凌者可能是从受害者转变过来的，因为有研究表明欺凌受害者通常是害羞和内向的[38]，我们还考虑了其他可能性比如传统的欺凌者经常被同龄人排斥和边缘化[39]所以导致了内向的性格。

        在第二个主题中，欺凌者的特征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外化的问题行为、内化的问题行为和人际行为。外化问题行为最突出的特点是沉迷网络、攻击性行为较多、多违纪行为等，这些特征与先前的研究结果一致[40]。此外，我们也观察到了新的特征，如社会化气息浓、装扮另类等。校园欺凌者的人际关系倾向于偏离同龄人群体[30] ，并容易与校外的反社会团体形成消极的同龄人关系，因此我们推断社会化气息浓是校园欺凌者的一个典型特征。此外，我们推断装扮另类是欺凌者的特征的原因是这些欺凌者通常有较高的自恋特征[49]和较高的开放性[34]，并且倾向于表达他们的独特性，或者是可能因为校外负面群体环境的影响从而形成了相对独特或者成熟的穿衣风格。就内化的问题行为而言，先前的研究证实了心理不健康和安全感的缺失都是欺凌者的特征[41]。此外，一些研究也指出了不良的师生关系和同伴关系的两极分化属于欺凌者的人际行为特征[31]。欺凌者往往与更多的越轨同龄人交往这一点也与现有研究的结果一致[30]。整体来看第二个主题，我们发现内化和外化问题行为与人际行为形成了一个闭环。问题行为理论认为，问题行为很容易共存并形成问题行为综合症。换句话说，参与问题行为的青少年可能也会参与其他负面问题行为，有问题行为的欺凌者倾向于参与不良团体的活动，而不良的同伴关系则会加剧反社会的问题行为[42]。并且长期偏离校园同龄人群体可能会导致一系列心理问题[26]，形成恶性循环。因此，对于欺凌者的干预措施不仅要针对个人，还要积极改善校园氛围和环境，以打破这种循环。

       第三个主题是关于欺凌者的生理特征，其中身体强壮和高大是最常见的特征，这一发现与之前的研究一致[43]。此外，我们确定了一些新的特征例如缺乏吸引力的身体特征（例如，太瘦和肥胖），这恰好也是受害者的典型特征[44] ,因此我们推断这部分人可能是由受害者因报复而转变成的欺凌者[45]。我们推测另一个可能性是因为这些弱势群体通常拥有较高的自尊水平所以会表现出较高的攻击性以避免被他人欺负。欺凌者另一个明显的生理特征是容貌的两极分化。我们猜测拥有令人愉悦的面部特征的人更有可能获得更高的阶级地位和权力，因此有可能成为欺凌者。而容貌丑陋的欺凌者原因则可能与缺乏吸引力身体特征的一致。此外，我们还推测性早熟也是欺凌者的特征，他们可能更倾向于展现自己的性魅力，或者是负面群体环境的影响激发了他们对性的兴趣，从而导致他们关于性的露骨表现，这点会从生理反映到行为中表现出来。

       第四个主题是欺凌者的学习特征，主要表现在学习投入程度和学业成绩上。其中，学习投入度低是欺凌者的共同特征，这与现有研究的结果一致[22]。另一个显著特点是学业成绩多元化，成绩差的占多数。这一特征也与之前研究者所提出的欺凌者特征相一致[46]。除此以外，我们的研究还确定了一个新的欺凌者特征，即优秀的学习成绩。我们推断可能是由于学习成绩好的学生会在班级内获得更好的同伴地位[47]，而这有利于欺凌行为的实施，并且成年人可能会因为成绩好而忽视问题行为，所以可能也存在成绩优秀的欺凌者。这意味着对学生的教育不仅要注重成绩，还要注重素质品德。

       第五主题是关于欺凌者的家庭特点，主要表现在家庭条件和家庭氛围两大类。最常见的特征是家庭条件良好，其次是家庭氛围不和谐，这与现有研究一致[48]。而不良的养育方式和家庭不和谐会促进欺凌者的产生[48]。因此，我们推测是因为孩子们倾向于模仿父母的暴力行为，从而导致这些类型家庭的孩子更容易出现欺凌行为。

       从EPA模型的评价维度来看，欺凌者的大部分特征都是消极的。然而欺凌者也可能表现出一些积极的特征。基于这些结果，我们推断欺凌者可以存在以下几种类型。令人生畏的欺凌者（即那些具有高度精神病性并且有很多社会上朋友的欺凌者）、善于操纵的欺凌者（即那些具有高度权术主义的人）、隐藏的欺凌者则包括家庭条件良好、人际关系好、成绩好、外表有吸引力这些特征的欺凌者。还有令人讨厌的欺凌者包括令人厌恶的欺凌者（即那些不诚实、不谦卑和令人不快的欺凌者）、被瞧不起的欺凌者（即那些学习成绩不佳、面部特征令人不快的欺凌者）。

四、总结

       研究在类属性思维EPA理论模型的指导下，构建了欺凌者的17个主要特征和48个次级特征并形成五个主题。包括以消极人格为主的人格特征主题；以内化、外化问题以及消极人际交往行为的心理和行为特征主题；以身强体健和两极化容貌为主的多元化生理特征主题；以学习成绩差、学习不投入并伴随多元化成绩特征的学习主题以及两极化的家庭特征主题。当多个特征指标在同一个体身上反复出现时，欺凌干预实践者应及时评估其欺凌角色。

五、不足与展望

       研究获得的欺凌者特征指标有助于识别潜在的欺凌者，但研究只使用了自我报告法，且被试均来自西南地区，因此后续可以将研究结果中的高频率指标进行跨群体评估，并结合同伴提名研究方法以进一步确定指标的可靠性。其次，研究中获得了一些新的结果，与之前欺凌者的典型特征有所区别，未来可进一步扩大抽样范围以验证其准确性。最后，这些结果都是学生们的视角，但生活中真正对欺凌者进行干预的则是成年人，所以需要了解成人群体和学生群体对欺凌者特征指标判断的差异性，以帮助成人更有效的识别潜在欺凌者并制定干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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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题号：重庆市教育科学规划一般课题（中小学校园欺凌者和受害者的识别与干预，2017-GX-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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