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善农村留守儿童父母教养方式的实践探索

       农村留守儿童作为中国时代发展的特殊产物和社会痛处，仍是当前政府亟待解决的棘手问题之一。2016年《国务院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意见》中提出“确保农村留守儿童得到妥善监护照料、亲情关爱和家庭温暖”[1 ]。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中提出 “大力开展心理健康教育”、“重视家庭教育”[2]。这些政策要求改善农村留守儿童家庭教养方式，促进留守儿童快乐、健康成长。

       大量研究表明，父母的教养方式对子女的心理健康、学业成就等多方面的发展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子女能否健康成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父母采用的教养方式是否适当[3]。父母家人越多采用情感温暖、理解等积极教养方式，儿童越是能健康发展；采用拒绝惩罚、过度保护干涉等消极教养方式，儿童心理健康就很难保障。初中阶段的留守儿童正处于青春期，如果得不到父母的尊重和理解，容易出现情绪或行为问题，影响他们健康成长，甚至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目前对于家庭教养方式的干预研究很少，或对学生开展干预[4]，促进青少年改进与父母的关系，从而改善教养方式，或直接对父母进行心理干预[5]，但针对与孩子留守农村的母亲或父亲进行家庭教养方式干预的罕见。因此，课题组尝试在川南农村M初中部分留守儿童家长中进行实践，引导农村父母掌握积极教养方法，在实践的基础上反思总结，发现存在的困难，提出改进的策略。

        一、研究对象、方法和过程

        对象是川南农村M初中初一初二与孩子留守老家的父亲或母亲中的一部分，母亲为主，文化程度主要是初中，多是两个孩子。

       研究方法和过程：首先请该初中留守儿童填写简式父母教养方式问卷（s-EMBU-C）[6]，并对问卷进行分析，发现这些家庭普遍对孩子过度保护干涉，情感温暖理解程度偏低，拒绝惩罚偏多。然后，制作邀请函，由班主任委托留守儿童带给父亲或母亲，并请应邀前来的60名家长填写了自制问卷。问卷结果显示，留守父（母）认为孩子的问题主要是：不听话、不交流、成绩差、玩手机、打游戏、看电视。最后，对这60名家长开展“察孩子心灵，筑成才之梦”为主题的集中培训，并辅以个别咨询，以改善家庭教养方式。

       集中培训运用参与式学习法，主要采用案例分析、角色演练，并请家长回家运用到真实的交流互动中。每周一次，每次1.5小时，共计8次。内容包括：①父母怎样影响孩子？——父母的婚姻关系、言行榜样等对孩子的影响；②孩子不听话怎么办？——学习倾听孩子；③孩子不和父母交流怎么办？——青春期孩子的心理特点；④孩子成绩不好怎么办？——学习赞赏和鼓励孩子；⑤孩子成绩不好怎么办？——尊重孩子的学习自主权；⑥孩子打游戏怎么办？——打骂孩子的短期效果和长期危害；⑦爱要怎么说出口？——确保将爱的信息传递给孩子； ⑧家庭教养方式知多少？——温和而坚定地对待孩子。在集中培训后接受家长个别面询或电话咨询，力图使留守儿童父母先行改变不良教养方式,接受新的教养观念,改变功能紊乱的家庭系统,实现家庭的新观念、新行为,具备自治和自助的能力,从而提高留守儿童心理健康水平。

       本研究第一次邀请来了60位家长（前期调查数据显示共194位与孩子留守在家的父亲或母亲），干预过程中有脱落。第二次仅31位家长，后面几次还有减少，第8次只有20位家长。

        二、研究结果和分析

通过集中培训时与家长现场交流，集中学习后个别咨询，电话回访，采访班主任等途径了解研究结果。

     （一）总体干预效果。

干预前，这些留守儿童母（父）亲对初中孩子的心理特点知之甚少，干预后普遍认识到初中孩子渴望与大人平等，唠叨、命令式的话语方式最易遭到孩子顶嘴、叛逆，不和大人交流。面对青春期孩子，父母要学会“装傻”、放权，减少保护和干涉，允许孩子“长大”。      

干预前家长普遍认为孩子成绩的好坏取决于教师和孩子的努力，自己帮不上忙，游戏是影响学习的罪魁祸首。干预后，大部分家长懂得要给孩子做出学习的榜样，还应在孩子成绩上升时肯定和表扬，下降时给予理解、鼓励。认识到大人管好自己的情绪，不随意责骂孩子，孩子就不必借游戏缓解不良情绪，而能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学习。

     （二）具体说来，干预效果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效果很好的。家长学习动力强，通过培训，积极主动做出调整，孩子行为显著改善。比如A和母亲。

        A出生到6岁，母亲在家照顾自己和哥哥，母女关系亲密。小学阶段在外婆家住，父母均在外打工。上初中，母亲特地回家照顾A，母女又一起生活。现在初二，学习自觉。母亲认为A的问题是：很不听话，母女关系很僵。在家常看电视，看小说，母亲担心学坏，就批评，不听；母亲叫干活，不动；平时也不搭理母亲，母亲难受，忍不住要去“说”她。

        我们认为这对母女情感基础好，作为青春期女生，A的状况比较正常。建议母亲不用担心孩子看电视和小说的事，因为她把学习任务完成好了。母亲只要管住自己不唠叨，不把焦虑传给孩子，同时学习倾听孩子，母女关系就会改善。四周后，母亲反馈，她真的管住自己不去“说”A，母女关系融洽多了，A也愿意和母亲分享一些学校、同学的事情，也能洗自己的衣服，在闹钟提醒下按时起床上学，成绩还有提高。

       对A的母亲干预效果好，首先因为A对母亲依恋关系好。其次这位母亲文化虽低，但很愿意学习，坚定调整不良教养行为，不数落、唠叨孩子了，孩子心情舒畅，也就愿意和母亲交流，学习劲头也更足了。

       第二类：有一定效果的。家长有基本的学习愿望，在培训过程中，家长努力通过沟通化解与孩子的冲突，增加情感温暖，只是家长还需要长期努力控制好情绪，逐渐改变教养观念，如B和母亲。

       B一直由母亲带，很爱母亲。6岁时有了弟弟，弟弟身体不好，母亲照顾弟弟多。10岁那年弟弟生病，母亲去医院照顾，B常独自在家，有时甚至长达半月，因此B生活自理能力强。母亲在M镇开丧葬品店，基本能挣够生活费。父亲常年在外揽活，很少顾家。现在B读初二，学习一般，内向。母亲认为B的问题是：叛逆、自控力特差，沉迷电视和游戏，爱发脾气。

       我们建议：第一，母亲和B好好沟通一次，倾听儿子的不满和委屈，表达对儿子的爱。第二，母亲要为自己减轻压力。小儿子的作业不必过多辅导；请B学习之余帮忙照顾店面或家务。第三，当感觉心情不好时，学着自己处理情绪，努力做到不迁怒。个别咨询后，母子长谈一次，B诉说母亲总照顾弟弟；说母亲是他最后的防线，要是母亲都不爱他，他也不想活了；希望母亲传递正能量给他，不要老说“活着好累”。母亲也为自己耐心不够表示歉意，并表达一直都很爱B。B对班主任说以前觉得母亲老怪他，感到很委屈，和母亲长谈后，心情好多了。班主任还反映B在学校表现挺好，成绩有进步，比较懂事，只是不主动发言。集中培训结束后，电话回访，母亲反映她试着自己处理不良情绪，少责怪大儿子。B发脾气大大减少，打游戏少了，还帮忙洗碗做些家务。

       B的母亲通过学习才意识到自己迁怒和忽视是造成B沉迷游戏、爱发脾气的主要原因。母亲主动沟通，打开B以为母亲只爱弟弟的心结，家庭情感温暖提高。但以后还要看母亲能否坚持做到恰当处理负情绪，更多传递爱，能否同等对待两个儿子。

       第三类：没有实际效果的。父（母）在认识上有所提高，但内心深处害怕放弃对孩子的干涉和控制，教养方式没有真正改善。比如C和母亲。

       C刚满月父母就外出打工，C跟着奶奶过，父母过年才回来一次，母子情感疏离。直到上初中，母亲才回家照料C和小7岁的弟弟。父亲在江苏做厨师，每月寄回三四千元。母亲还帮人缝制手套，挣点小菜钱。现在C上初二，成绩一般，不爱学习，经常顶嘴。母亲认为C的问题是：倔强得很，听不进道理，叫做作业就很烦，叫干活就推给弟弟。两兄弟经常闹矛盾，母亲觉得心累。

       研究者的建议：母亲需鼓足勇气表达对C的爱，允许青春期的C顶嘴，学习倾听儿子，多用建议和商量的语气交流，尊重C的学习自主权，不偏心弟弟。这位母亲每次都带着兄弟俩一起来学习，希望儿子改变。母亲感觉C不是亲生的，想说“爱你”说不出。研究者观察到干预结束时母亲仍用指导和命令的口气与C交流。兄弟俩发生矛盾，母亲坚持哥哥要让着弟弟，不管对错。访谈班主任，反映C在学校也经常顶嘴，犟得很，不愿意学习，不想管他。

       我们认为，C从小缺失母亲的陪伴，母亲在很大程度上就丧失了影响孩子的心理力量，何况C又值青春期。母亲对C情感不深，改变动力不足；也可能受中国传统观念影响深，无法放下家长的权威和架子；也可能内心有很强的恐惧，担心自己不“管”孩子就会学坏。使劲想控制孩子，孩子就“叛逆”得厉害，也无心学习。

   三、困难和对策

     （一）改善农村留守儿童父母教养方式存在较大困难

       通过8周的干预实践，在改善M初中部分留守儿童父（母）教养方式上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也遇到明显困难。母亲（或父亲）学习愿望强，积极调整教养行为的，效果良好；亲子情感基础不好，父（母）控制欲强或本身有情绪创伤的，仅看到阶段性效果或没有实际效果。遇到的困难：一是留守父（母）文化程度低，且学习愿望弱。M初中母（父）留在家的占留守儿童的三分之一左右，已经意识到隔代教育的弊端，责任感有所增强。但我们发出邀请，第一次来的就不到50%，后来又脱落一些，坚持到8周的不多。一周腾出半天时间来学习应该不难，这反映出他们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学习。二是农村父（母）受传统家庭教育观念影响较深，内心不愿意放弃控制和干涉孩子的“权力”。明白孩子要管教，但又觉得传统的棍棒教育是正确而有效的，习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命令”和“指导”孩子，很难放下“架子”，倾听孩子，就像鲁迅先生说的，家庭改革革到“老子”头上[7]，威胁到父母的权力和自尊，自然遭到父母的无意识抵抗。三是父母本身的情绪或人格问题，只靠自身力量不够。父母的教养方式带着明显的原生家庭的痕迹，农村父母自身成长中经历的亲子分离体验、未能满足的愿望、与双亲之间的情感隔离，和来自长辈的抱怨、指责等等，都会妨碍父（母）和留守子女之间良好关系的建立，阻碍家庭教养方式的改善。

     （二）改善农村留守儿童父母教养方式的对策建议

       第一，政府主导，成立专门的家庭教育管理机构，建立农村家庭教育公共服务体系[8]。政府应在教育行政部门设立专门的家庭教育管理机构，负责指导、督查辖区内的学校和社区开展家庭教育工作，其它部门如民政、公安、妇联协助，避免工作分散在多部门，各自为政。家庭教育管理机构应在中小学和幼儿园建立家庭教育发展中心，聘用应用心理学和社会工作专业的优秀毕业生，组成专业团队，全面负责引领本校学生的家庭教育，帮助农村家长免费学习积极教养方式。同时，在社区成立专业的家庭教育服务站，为农村留守儿童家庭提供个性化的教育咨询以及心理疏导等服务[9]。这样，形成家庭教育管理机构领导下的学校和社区形家庭教育公共服务体系，在全社会营造推进家庭教育工作的良好氛围。可利用春节到留守儿童家里动员、组织，从比较愿意学习的家长开始培训，逐渐形成风气，带动更多家长学习积极教养方式，提高农村父母的教育素养。

        第二，以学校为主体，综合干预。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密不可分，学校也有培训场地。为学校配备专业的家庭教育工作团队，以学校为主体引领家庭教育最为恰当。父母最在乎的是孩子，孩子大部分时间在学校，改善教养方式主要是改变父母与孩子的互动模式，因而从家庭和学校两方面努力，综合干预，效果更好。具体做法：一是落实2019年《健康中国行动（2019—2030年）》的要求，为农村学校配备足够的专业心理健康教师，对留守孩子进行普适性的心理健康教育。由孩子主动对留守父（母）表达感激和爱，也表达不良的感受和对父母的期望，更容易打动留守父（母），放弃错误的管教方法。二是减少班主任的教学工作量，使他们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充分关怀到每一个留守儿童，建设温暖和谐的班集体，让留守孩子在班级有归属感。班主任再将留守儿童在校的进步和好行为报告给父母，引导和激励农村父母改善教养方式。三是由学校家庭教育发展中心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分类分批集中培训留守儿童父（母）。引导他们掌握倾听、赞赏、共情等积极沟通技巧，把父母的爱和期望正确地传递。集中学习宜采用不超过30人的小团体培训，通过案例分析讨论、亲子互动、角色扮演等生动有趣的方法，帮助这些文化素养较低的家长改变命令式、指导式的单向沟通方式，代之以尊重和理解为基础的平等交流方式，提高情感温暖理解水平。对于极少数有特殊情绪或行为问题的困境家长应由心理老师和家庭教育专业人员协同帮扶，必要时寻求专业心理治疗。

       第三，建立专门的家庭教育信息网，方便留守儿童父母学习相关知识，交流经验、申请帮扶。学校家庭教育发展中心和社区家庭教育服务站专业人员共同管理学校和社区所在的家庭教育网，普及家庭教育常识，向农村家长讲解孩子成长发育不同关键期的心理需求，传达留守儿童的心声，分享成功的家庭教育案例，让优质的教育资源通过互联网络走进寻常百姓家。农村家长喜欢微信，也可以建立家庭教育微信群，在群里宣传身边的榜样，演示亲子沟通的技巧，更容易被家长观看和接受。家长也可以在微信群、教育网站交流家庭教育经验，形成相互支持，共同进步的感觉。留守父母可以通过电话或网络申请帮助，由专业人员无偿提供“菜单式”和“订单式”服务。

参考文献

[1]国务院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意见.http://www.gov.cn/jrzg/2016.  

[2]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http://www.gov.cn/jrzg/2019.

[3]桑　标．当代儿童发展心理学[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

[4]彭旭,董洋.学校教育对青少年家庭亲子沟通感的干预研究[J]，重庆与世界,2015,(1):18-19.

[5]张雪芹,等.综合干预对城乡重点中学学生父母教养方式的影响[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2007,21(4):280-283.

[6]蒋奖,等.简式父母教养方式中文版的修订[J].心理发展与教育，2010,(1):94-98.

[7]鲁 迅.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J].新青年,1919,6(11):1-6.

[8]黄新苹.提升农村家庭教育能力的策略研究:基于“全面二孩”政策的视角[J].教育理论与实践,2020,40(10):24-28.

[9]杨剑,等.政府购买农村留守儿童家庭教育服务机制研究[J].农村经济,2018,(3):106-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