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校面对学生自杀的困境与思考

天津市教育科学研究院 曹瑞;天津市河西区天津小学 程小云;天津市第四十一中 王雪萌，天津市昆明路小学 赵岚

 

摘要：近年来，中小学生自杀问题日益引起全社会的关注。本文在调研研究的基础上，发现中小学校面对此类问题时普遍存在缺乏专业指导、校内外各方的职责也不明晰、家校社联动机制缺乏等问题，这些问题的长期存在势必会影响到学校危机干预工作的有效开展。本文从加强规范引领、增加专兼职教师数量、加强教师培训、构建家校社一体化干预机制等方面提出了思考和建议，最后提出，心理危机干预工作重在预防，要通过筑牢生命的心理防线来实现对生命的呵护和关爱。

近年来,中小学生的心理问题在程度和数量上都呈上升趋势，自残、自杀和校园暴力等问题更是频繁见诸报端，各类中小学生心理危机突发事件越来越引起整个社会的关注。当学生自杀事件来临时，学校处理起来常常感到很无助，甚至束手无策。如何帮助中小学校更好地应对和处理学生自杀问题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对这一问题进行深入思考和探讨具有非常强烈的现实意义和教育价值。

一、中小学校面对学生自杀的困境

在文献研究以及调查、访谈的基础上，本文发现，广大中小学校面临着很多现实困境，这些问题的长期存在对学校危机干预工作的顺畅开展会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

困境1：学校对此项工作思想上的重视与行动上的无力

多数学校领导对心理危机干预工作还是比较重视的，尤其是疫情以来，学校领导普遍比以往更加重视校园心理问题。但是多数学校科学的心理危机预防与干预体制机制还没有建立起来，出了问题以后缺乏科学的处理流程，领导也缺乏相关的专业知识，导致出了问题以后学校层面缺乏有力的应对措施。调查发现，学校目前处理危机事件的方式大致有这样几类：（1）班主任老师为主的处理方式：日常的学生的心理问题主要由班主任负责，班主任发现问题比较严重的学生后，一般会先和家长进行沟通，有时也会找专兼职的心理教师寻求帮助，如果再有严重情况超出了班主任能力的范围的时候，会建议家长带他去专门的机构进行咨询、治疗。（2）学校为主的处理方式：班主任老师发现问题之后，把详细的情况进行记录之后报告给校长或学校的德育主任，学校进行分析完之后拿出一系列的对策，基本上是一种学校领导+班主任+任课老师+心理老师的模式。（3）基于案例的处理方式，有的学校会对之前发生的危机事件进行分析总结，如果遇到问题，学校参照之前处理流程，联合心理教师、班主任、德育处、家长，根据过去的经验来处理当前的危机事件。

由此可见，中小学处理此类问题的方式和大学有很大不同，总体上缺乏科学严密的处理流程，也很少有成熟的医教结合的处理模式。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处理方法，这些方法更多处于经验层面，一般都没有经过权威的论证，导致对危机事件中呈现的很多问题学校都感到束手无策。比如：如何科学甄别有问题的孩子，尤其是有自杀自伤倾向的学生？出了问题以后如何与媒体打交道、如何与家长沟通？危机事件专业规范的处理流程是什么？家长不愿意带孩子去医院怎么办？学生行为严重扰乱了日常教学秩序，学校是否可以建议孩子休学？等等。总之中小学危机干预工作的科学性和规范性有待加强。

困境2：校内外各方职责不明晰，干预机制缺乏或者运转不顺畅

调查发现，危机事件发生以后，学校内部和外部各方职责不明晰，具体表现为：（1）出了危机事件之后，学校内部各部门之间的职责分工不明确。出了问题以后主要是校长或者领导层面去面对，多数学校内部各部门没有明确的分工和合作。老师该做什么？班主任该做什么？……没有形成联动的格局，干预机制基本上全部依靠校长的线性领导。（2）学校出了危机事件之后，学校和外部诸因素之间责任不明晰。一是学校和家庭职责边界不清。危机事件发生后，家长往往把责任全部推给学校，学校常常过度承担责任，苦不堪言。比如有的孩子离家出走，家长不去找人，而是来学校闹，要求赔偿等等。学校千方百计找回来以后，发现家长根本不做任何改变，学校面对的可能是学生再一次的离家出走……出了部分家长认为“我把孩子放到学校里了，就是你们老师的事儿了，出了问题学校就得负责到底，我不管了”。二是学校和社会之间的责任界限不清。学校面对社会大环境感到很无奈。近年来手机使用、网络游戏、网络直播打赏等问题越来越多地成为学生危机事件源头，而且呈现低龄化的倾向。如有个小学六年级学生，父母关系不和谐，父亲教育方式简单粗暴。孩子玩起了网恋，极度厌学，不停给主播打赏，2年来共花费了6-7万元。所有这些外部原因引起的学生心理问题都需要学校来背负，学校是难堪重负的。

困境3：专兼职心理健康教育教师数量不足，教师应对心理危机的能力不足

学校领导和老师们普遍反映，当前心理老师数量严重不足、能力不济，主要表现在：（1）数量不足。目前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教师人员配备普遍不足，尤其是专职教师更加缺乏。部分高中有一名或者几名专职心理教师，初中和小学专职教师的数量很少。学校的很多专兼职心理健康教师都非心理学专业毕业。心理健康课程不同于学科教学，尤其是一些方案设置、问卷的拟定、活动的开展等需要专业背景的支撑。（2）甄别和处理困难。学生心理问题个别差异性很大，严重的心理问题需要进行专业的筛查或者评估。学校专兼职的心理老师，或者班主任老师，开展一般性的心理健康教育活动还是可以的，但是对存在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的学生还是没有办法很好的去甄别去定位。在处理危机事件时，和家长怎么谈，如何监督家长带孩子去看病，后续工作怎么做，对其他学生如何安抚等等都是老师们面临的难题。（3）投入危机干预时间得不到保障。心理危机干预工作是一项很耗费时间和精力的工作，可是专兼职的心理健康教师工作量比较大，除了本职工作，可能还有学校德育工作、团委工作、少先队工作等等需要去做，可以投入到危机干预工作上的时间很少。（4）接受的相关危机干预知识和技能培训不足。就一个学校而言，很少有面向全体教职工的心理危机预防与干预知识、技能的培训，教师普遍缺乏危机识别、干预和处理的能力。和大学情况不同，中小学老师参加的督导和培训很多都是自费参加，凭借的是一份责任和教育情怀。调查发现，有学校心理健康老师几年来自费进行培训的费用已经接近10万元。

总之，学校整体上应对心理危机的教育力量不足、教师专业能力缺乏，外部可以依靠和利用的专业力量也不充分，这些都是阻碍中小学实施心理危机预防与干预工作顺畅开展的瓶颈问题。

困境4：学生心理危机干预的家校社协同机制没有形成

根据文献研究和访谈结果，我们发现当前中小学生自杀的最主要原因是家庭矛盾引起的。有的学生和同学老师的交流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只要一回家孩子就会发生很大的心理和行为上的变化，在家里的表现和在学校的表现迥然不同。老师们普遍反映一部分孩子在学校中表现出来的心理问题更多的反映出其原生家庭的问题。一部分学生表现出的厌学、情绪失控、自残等行为，潜意识里是想借助老师的力量干预家长。他们不想跟老师明确表达内心的感受，也不会表达，只能用极端的方式，以期间接引起家长的关注。

由于家校协同机制没有建立起来，出了问题以后，还是以学校为主去处理，这是中小学校面临的一个很大的困境。进一步分析发现，家长方面的问题最主要有这样几个方面：（1）家长思想意识里对心理健康重视度不够，甚至对心理问题是排斥的，病耻感比较严重。比如，对于在和学生的沟通交流过程中发现的问题，老师及时反馈给家长后，家长却并不重视，有的家长甚至逃避。如果学校反映孩子不好好学习，不听话，家长可能很配合。但是如果说你们家孩子心理上有问题，这个家长是特别排斥的，不知道是不是家长混淆了精神问题和心理问题的这种界限，还是说他对这个问题不够重视。其实心理问题，不是生病了不是无可救药了，跟身体疾病是一样的。比如孩子感冒了，可以多休息、吃点对症的药，慢慢缓解。可是对家长来讲，这种意识水平达不到。学校如果经常组织德育、文体、劳动类活动，家长会认为耽误孩子的学习时间，家长甚至会想上级部门状告学校，更有甚者要求“校长下课”。所以在和家长的沟通交流过程中，学校遇到了很多阻力，甚至有时候孩子已经非常严重了，出现了严重的焦虑、抑郁，甚至出现了自伤行为，家长还不太予以重视，甚至有的孩子都已经在很危险的情况下了，学校和家长多次沟通，家长都采取回避的态度，归根到底是家长内心深处对心理健康重视程度不够。如有个孩子晚上给班主任打电话，流露轻生想法，班主任非常担心，安抚的同时联系家长，但是家长因为在外应酬，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委派别人回家处理，自己几个小时以后才回家。（2）家长心理健康知识和教育技能方面培训不足。家长对于《精神卫生法》根本不了解，在这方面法律意识比较淡漠。目前多数地方对家长开展的危机干预的培训是比较缺乏的，家长和孩子的沟通等方面专业指导也不足。家长迫切需要更多的专业性指导和培训。还有就是有一些家长本身的心理健康状况也不是很好，所以对孩子也会产生消极的影响，所以在沟通上学校会感到更加困难。

此外，校内与校外专业资源的合作少，危机事件出现以后，如何寻求医院及精神卫生专业机构的帮助也是困扰学校的难题。老师们的心理健康状况也值得关注，一个心理不健康的教师无法给予学生温暖的教育。

二、思考和建议

（一）中小学心理危机干预工作的科学性和规范性亟待提高

目前，学校危机干预最需要有专业力量的支持，比如说需要精神科专业心理医生、心理社工或者大学研究所专业人员等等的介入，以便形成面向全体的预防教育、面向高危心理问题的对象的预警与干预以及面向有自杀自残倾向的对象的干预的中小学生心理危机预防与干预三级体系。

据文献研究，目前我们只发现浙江省出台了《浙江省教育厅办公室关于加强中小学生心理危机识别和干预工作的通知》（2014）等政策和文件，以及出版的《浙江省中小学校园心理危机干预指导手册》和《中小学心理危机筛查与干预工作手册 》两本书。系统向学校和家长介绍心理危机预防和干预的相关政策和理论知识、实际工作的操作流程、学生心理危机的识别方法、常用的危机干预技术、筛查系统及工具、评估流程及工具及相关协议等等，对于指导中小学应对校园心理危机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根据《中小学幼儿园安全管理办法》的规定，“教育行政部门按照有关规定，与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和公安、司法行政等部门以及高等学校协商，选聘优秀的法律工作者担任学校的兼职法制副校长或者法制辅导员。”现在很多学校有法制副校长或者法制辅导员，但是学校在心理危机干预方面缺乏这样强有力的国家政策支持，鲜有心理副校长或者心理辅导员之类。学校和社会心理教育资源对接不顺畅，说明整个社会的重视程度不够。

（二）提高专兼职心理健康教育教师的比例，加强对教师特别是班主任的培训

由于心理危机预防与干预工作是一项专业性很强的工作，需要一支稳定的具有专业水平的专职心理教师队伍。建议1000人以上的中小学校均须配备专职心理健康教育教师，为心理危机预防与干预工作提供专业教师队伍保障。同时加强学校教师特别是班主任进行危机干预知识和技能的培训。

班主任的在危机干预工作者最主要的职责是能够发现和甄别问题，也需要熟知解决问题的流程。除了班主任，学科老师也需要这些知识。因为有的学生在班主任面前的表现可能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和其他老师在一起时可能会表现出来。一些对学生造成心理伤害的师源性问题不只是来自班主任，也来自科任老师，所以对教师进行全员心理健康教育培训非常重要，对教师定期开展心理普测和筛查也是很有必要的。

（三）构建学校、家庭和社会一体化心理危机干预体系 ，加强对家长应对危机能力的教育培训

危机干预有这样几个基本程序：对有心理危机的学生应能够及时发现鉴别；对症状表现较轻危机程度不高者，以在校接受心理辅导为主；对症状表现较重者建议到相关医院的心理门诊接受咨询、治疗（必要时接受药物治疗）；对症状表现严重、危机程度较高者，立即进行转介。由于学校极其缺乏专业的力量，上述工作的开展单凭学校的力量是难以处置好的，需要在专业人员或者专业机构的协助下才能完成。因此，需要建立常规化、规范化、制度化、互相支持的心理健康教育和危机干预的家校社长效合作机制。建议各区县建立中小学心理危机预防与干预工作指导中心或指导小组，也可以建立跨区域的指导中心，为学校处理心理危机事件提供专业力量的支持。

心理危机干预工作的开展更要加强对家长的教育。（1）要提高家长对孩子身心健康发展的重视，增强他们对孩子心理危机问题的识别、预警能力。通过开展讲座、组建志愿者团队、开展社区家庭教育等多种方式对家长进行这方面的宣传教育。如果父母对孩子足够重视，陪伴也足够多的话，孩子的心理出现问题的概率还是很小的。据老师们反映，心理出问题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家长忙着工作或者忙着其他的事情，忽视了对孩子的关心，平时孩子和家长的交流特别少。学校对学生心理方面还是比较重视，但是社会和家长问题学校常常感到束手无策。（2）家长培训怎样有效开展需要认真思考。老师们普遍反映，积极参与家长学校活动的家长总是同一批人，总有一批家长怎样动员都不积极参加，而不愿意参加家长学校活的的家长往往是最需要接受这方面教育的家长。对的家长培训不是听几次讲座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要连续地开展菜单式有针对性的培训。家长培训不要走形式，要讲求实效。

三、危机干预重在预防

虽然科学的流程和专业的指导是中小学校处理危机事件时急需的，但是比起这些，危机干预工作更重要的是在预防。各学校要牢固树立全员育人的理念，把心理健康教育渗透到学校教育的各个环节。各班级应在学生中大力普及心理健康知识，引导学生树立现代健康观念，应针对学生中广泛存在的环境适应问题、情绪管理问题、人际交往问题、学习方法问题等开展教育，通过主办主题鲜明的特色班会，帮助学生学生正确认识自我，悦纳自我，优化个性心理品质，增强心理调适能力，提高心理健康水平。应着力加强生命教育，引导学生热爱生活，珍爱生命，以积极的态度面对人生。也建议对学生进行适当的危机应对教育，让学生了解人们什么情况下会出现危机，同学们的哪些言行可能是出现危机的前兆，对出现危机预兆的同学如何进行帮助和干预，让学生学会助人自助。希望广大中小学校能通过心理健康专门课程、学科课程、实践活动、家校联合等方面的工作去整体推进学校心理健康教育工作，通过筑牢生命的心理防线来守护每一个生命。

 

作者姓名：曹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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