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既“地狱”？ ——自主性与居家隔离下的亲子冲突

 1. 冲突与人的需要

   设想或者回忆下，自己会在什么情况容易与人发生冲突？答案很简单，就是在我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谁和人发生矛盾呢。为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会容易和人起冲突呢？其实，普通或者积极心境下，人是有自我控制能力（self-control resource ），我们能够控制自己，不会和他人起冲突；但是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些负面情绪会削弱我们的自我控制能力，消耗我们用来控制自己的心理资源，这使得我们容易与他人起冲突，心理学把这种状态叫做自我失控（lost self-control）。

那又是什么决定我们的心情的好坏呢？本质上，我们的心情、情绪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的需要是否得到满足：需要得到满足了，我们就开心，得不到满足，我们就不高兴。

比如，你躺在床打算休息了，但是楼上不停传来嘈杂的声音，你无法入睡；这时你睡眠的需要无法得到满足（生理需要），你会很生气，这种生气会消耗自我控制资源，甚至会让你失控，比如起床和楼上的邻居吵一架。

你急需一本参考书，但是之前你把这本书借给了你的好朋友，这时你打电话去向你的朋友索要，他说暂时找不到了；这时候你用书的需要（物质需要）得不到满足，你会忿忿不平。

你打算邀请几个朋友来自己家里参加生日聚会，但是打了几个电话，大家都找了各种理由不来，这时候你会很失落，甚至有些愤怒，这是你被人接纳的需要（归属需要）没有得到满足。

有时候我们也会看到，游戏打输了，两方开始吵架；篮球比赛结束了，失利的一方挑衅找茬，甚至大打出手……失败，输会让人有挫败感，甚至嫉妒、愤怒，这是因为人能力的需要没有得到满足（胜任感）。

又比如，你和几个同学被分到一组一起完成一个任务，这时候有个同学在旁边不停的指指点点，告诉大家应该干嘛，不能做什么，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时候你会不爽，暴脾气的同学甚至会和对方起冲突。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你感觉到了被控制，自我决定的需要（自主性）没有得到满足。

总之，当一件事情发生时，它妨碍了你需要的满足，你就会产生负性情绪，而当这种情绪很强烈的时候，它会消耗我们很多的自我控制资源，使我们心理、行为失控，进而与他人产生冲突。

图1 冲突与人的需要

 

 

 

 

 

 

 

2. 亲子冲突与人的需要

    我们与人产生冲突的原因之一是人的需要得不到满足，继而引发的连锁心理反应。而亲子冲突，就是我们与父母之间的冲突、矛盾，也是所有人际冲突中常见的一种。它具有人际冲突的一般特点，也在与人的需要满足与否上有着独特性。

父母一般会妨碍我们什么需要的满足？父母作为我们的成长监护人，供给我们吃住穿用，在我们没有独立经济能力前，是我们物质满足需要最主要的来源。此外，我们能够健康的长大大概是每个父母最普遍和基本的心愿，每个父母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子女提供一个利于他们学习和成长的环境，希望我们能够吃好、吃的健康，住好、休息的踏实。这也就是说，父母是我们物质和生理需要满足最大的来源，亲子冲突的来源与这些关系不大。

心理需要方面，人有三种基本心理需要，自主性、归属感和胜任感。而父母作为世界上目前为止最爱我们的人，他们给我们最大的关心、耐心，让我们感受到温暖、安全和被接纳。父母作为长者，在我们碰到问题的时候，他们给予建议，鼓励我们克服困难；在他们无法给予帮助时，他们也想办法通过别人来帮助我们，总之家长希望我们能够变得越来越有信心、越来又有能力。因此父母也是我们归属感和胜任感重要的来源。

至于自主性，这种需要往往很容易被父母所妨碍、忽视，更可能是亲子之间产生冲突的主要来源。主要有四点原因。首先，进入青春期之后，作为中学生的我们自我意识陡然觉醒，对于自主性的需求日增，这种变化，需要父母去适应，而父母如果在这个时间差内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意识去调整自己与子女的相处、教养方式，还处于过去那种权威、要求子女服从，事事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的状态，就会直接妨碍了其自主性需要的满足，不利于其成长，还容易让两者产生矛盾。其次，父母的角色决定了很多时候他们会无视我们的想法，反对孩子的做法，在他们看来，自己作为一个长者，有着更为丰富的知识和人生阅历，对于事物的好坏优劣有着更为准确的判断，他们希望孩子有个更好的未来，所以理所当然地把自己认为是对的要求和约束放到我们身上，忽视了我们的自主性。再者，中国的文化强调孝顺，顺从，孩子要听从的父母的话，“养不教，父之过”，父母要为孩子的教育负责，这些文化传统无形中也为父母无视孩子的自主性，让其遵从自己的意愿和要求提供了理由和依据。最后，自主性这种人的基本需要这国外已经受到普遍的认同和重视，可是国内的教育环境缺对此缺乏足够的认识和关注，作为父母更是容易缺少相关知识，这也导致了他们容易影响学生自主性需要的满足。

3. 亲子冲突和自主性需要

自主性需要指的是人需要感觉到自己做事情是自己发起的，不是被外在压力或者内心压力逼迫的，简而言之，一个需要做自己，而不是被人逼或者自己逼自己的活着。比如空闲时光，你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看电视、打游戏、看课外书、运动、找朋友聊天等，这些时候你是自主的，因为是你自己选择、发起去做这些事的；父母规定某次期中考试你要考到某个名次，考不到就减少你的零花钱，为此在备考期间你分外努力的学习，这种努力学习的状态是不自主的，你是被人逼着干的；课间有个同学要你陪他去买零食，你本身是不想去的，但是你没什么朋友，你害怕拒绝他之后以后在班里更没有朋友了，所以你出卖了自己，陪他一起去了，这时候你是没有在做自己，是你内心的恐惧逼着你做这件事。

当一个人的自主性需要长期得不到满足时，不仅会妨害一个人的身心健康，个体还会自发、无意识的做出一些行为来满足自己的自主性，而当这些行为与老师、父母、社会期待的要求和规则不符时，就出现了我们常说的叛逆行为。比如一对父母对孩子提了各种要求，要其做到面面俱到，孩子可能在家长面前言听计从，但是在学校却和老师对着干、破会课堂纪律、破坏学校规章制度等，可能事后老师告知家长孩子的现状家长还觉得不可能，“我的孩子一直很听话”；老师和学校对学生也有各种约束和要求，学生可能在学校做个温顺听话的“小绵羊”，转头回到家就和父母起冲突。其实很多时候学生这些看似叛逆、无法理解的行为的目的就是在于他们无意识的目为了满足自己自主性的需要，自己去选择做一些事情，而不是被逼迫的。

当父母妨碍孩子的自主性需要满足时，个体会产生负面情绪，消耗自控资源，容易产生亲子冲突；如果孩子产生了愤怒、敌意等情绪，这些情绪本身也会引发冲突。此外，当一个为了满足自主性需要而做出一些补偿行为，而这种补偿行为涉及到父母时，也会产生亲子冲突。比如孩子正在看电视，父母叫其吃晚饭，叫了好多遍没有反应，爸爸索性直接去把电视关了，这时候孩子可能不会去吃晚饭，关起房门、赌气不吃晚饭，或者直接又把电视打开，甚至和父母吵起来……这些冲突行为，孩子的一系列行为都是在满足其自主性的需要，因为妨碍他自主性的、别人在逼他做的事情在他感受到只是关电视，去吃晚饭，他偏不吃晚饭，偏要打开电视，这些是他自己发起的、自己选择的，没人逼他，这让他感受到自主；甚至与父母吵架他都可能是一种自主性需要的满足行为，因为文化和教育要求我们听从父母的话，要孝顺，但是我偏不这么干，我和父母争执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在做自己，这也让其感受到自主。

图2 亲子冲突与自主性

 

4. 亲子冲突、自主性和居家隔离

近来有家长和学生透露，肺炎疫情期间经常会产生亲子冲突，甚至比平时在家的亲子冲突更频繁。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这些冲突的增长和学生的自主性需要又有什么关系？结合相关理论和学生实际情况，其间的关系大致包含以下三点。

（1）居家隔离妨碍了学生的自主性。为了防止疫情扩散，攻克肺炎战役，国家和政府出台规定，人们不得随意外出，必须居家隔离，所有的学生也不例外。但是这种居家隔离、宅在家里的状态不是学生自主选择的，它是出于外在的压力，比如政府、社区的规定，父母的要求等；或者是出于内在的压力，学生害怕出门被感染，出于内心的恐惧逼迫自己呆在家里的。这也就是说，如果学生能够自己选择，他们会走出门、去找朋友、去旅游、去运动等，他们不是真正自己想呆在家里，是出于外在或者内心的压力，被逼的呆在家里，他们的居家隔离是不自主的。

（2）网课妨碍了学生的自主性。疫情还未过去，全国大中小学都出于停课状态，各种网课办的风生水起，学生在家通过电脑、手机直播也能上课，这是一件好事，既能够避免肺炎感染的风险，又能不耽误学业，一举两得。但是，这种网课的开展似乎也妨碍了学生自主性的满足。本来隔离在家，自己可以睡到自然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看电视、玩电脑和手机、和朋友网上聊天等，但是他们现在却被“逼迫”着去上网课，被老师和家长逼着，被害怕学业耽误的恐惧，高考和中考的压力逼着。时间都被网课占据，自己的作息也被网课“安排”了；虽然他们本来就该在这段时间去学校上课、学习，他们理应对这些网课欣然接受，但是这或许不是学生真实的感受，在他们看来，“我现在就是在家，就应该休息、玩，自由自在”；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老师、家长的要求，没有对于学业的担忧，考试的压力，他们宅在家里不会去选择上网课，他们上网课是被人逼的，被自己逼的。

（3）频繁的亲子互动妨碍了学生的自主性。隔离在家，父母和孩子有了更多的相处的机会。这本身是一件好事，亲子之间可以增加互动和了解，加深感情。但是事物都有两面性，频繁的互动增加了父母对于子女的管教的频率，不许干这个，应该做那个；同时，这也压缩了孩子的自由空间，孩子的言行更多的暴露在父母视野下，他们受到了更多、更频繁的来自父母的约束，这种强度、频率的约束和控制或许是他们在正常开学状态下所体验不到的，也让他们自主性需要的满足再度受挫。

总之，疫情期间，学生居家隔离，参与各种网课学习，与父母更多的亲子互动，这三种现状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学生的自主性需要满足，容易让学生产生的负性情绪（比如愤怒、敌意等），消耗自我控制资源，和父母产生冲突；此外，学生自主需要得不到满足时的补偿行为也容易产生亲子冲突。

5. 意见和建议

萨特说，“他人既地狱”，叔本华说，“他人是一切痛苦的来源”，中国也有古话，“距离产生美”……诚然，以上的话虽有走极端之嫌，但是也指出了人和人相处容易产生矛盾和冲突的现实。如何减少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冲突，特别是在居家隔离不利于学生的自主性满足的现实背景下。对此，我们给出如下3点建议。

（1）欣然接受现状，弱化抵触情绪

 萨特还说过，“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当你选择了不自由，其实体现了你选择的自由”。诚然，有些同学会感觉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被迫的做各种事情，就像小孩子一样，是自己无能的表现；其实接受、适应这种不自主的状态，也是自己能力和自信的体现。你能接受暂时的不自主、不自由，或许会来让自己自主感的来源更为丰富，让自己的容忍力变得更坚韧，让你未来更加自主和自由。

此外，居家隔离的现状让我们逼不得已去做很多事，面对父母的唠叨，被逼着去上网课，被逼着在家。这些不自由不自主的状态，其实如果你调整心态，想想它们的现实意义和对自身的积极价值，或许就能不那么抵触它们，在投身其中时也就没有那么被动了；甚至，你还会发现它们会变得可爱、合理多了，欣然把它们当成目前生活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2）寻找合理地满足自身自主性需要的途径

做什么事情技能让自己感觉在做自己，又对自己有所帮助呢？——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想想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是什么——那些你在空闲时光会去自发做的，那些你让你忘记时间流逝、全神贯注的事，就是你感兴趣做的事情。或许你空闲时光会去听音乐、会去找人聊天、看电影、玩电脑等等，虽然这些事情可能很多对我们的学习成绩没有直接的帮助，但是它肯定对你有两个好处：A.让你更快乐，感受到更自主；B.让你感觉到更有能力，更自信。因为兴趣本身就需要满足两个条件，才能成为人的兴趣，就是自主性和胜任感。比如，你空闲时就会去打篮球，打篮球是别人要求你去的吗？不对，是你自己选择的；如果你开始打篮球打的很烂，你可能还会打，但是你如果一直打的很差劲，你还会玩下去吗？显然不会，因为你觉得篮球你玩的不错，让你对自己的能力更有自信，你才会去玩的。话至此，去投入到你的兴趣中，感受酣畅淋漓和忘我的状态吧。

（3）避免不合理地满足自身自主性需要的方式

考场上，你有道填空题你做不出来，恰好这时候你看到了前排同学的答案，你很想把考试考好，因为爸妈答应考的好给你买一个很想要的礼物，因此你顺势写下了答案；这时的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物质需要，选择了这种方式，显然，它是不恰当的，更恰当的方式或许是在备考时努力或者和在考完后说服爸妈给你买礼物。同样，当我们自主性的需要得不到满足时，我们也会选择许多不恰当的满足方式，比如爸妈逼你上网课，你就反着来不好好上，爸妈要求你7点前必须起床，你不同意你就和父母争执……这些不恰当的行为方式很多时候非但不能让我自主性得到真正满足（比如换来父母的生气和严厉的管制），反而很多时候会让我们和父母产生更多冲突。而且，在很多时候，我们做出某种满足自主性需要的行为的时候我们是无意识的，自然而然产生的，我们要提高对于这种动机的觉察，及时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