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坠入“自我否定”漩涡——采用接纳承诺疗法帮助高三学生应对突发事件

                                                                   高考前坠入“自我否定”漩涡
                                                  ——采用接纳承诺疗法帮助高三学生应对突发事件
                                                                    广州市执信中学   周敏莹

        摘  要：在临近高考前三个月，一名高三女生在课间讨论“女权主义”话题，被班里一群男生反驳甚至辱骂，事后这名女生出现明显而强烈的应激反应，并开始陷入“自我否定”漩涡之中。辅导教师采用接纳承诺疗法，对该生的应激反应进行疏导和帮助，并使其学会从“自我否定”漩涡中脱钩，重新建立积极的自我认识。及时有效地帮助该生恢复备考状态，顺利迎接高考。
       关键词：自我否定；高三学生；接纳承诺疗法

       一、案例概括
       小T，女，18岁，高三学生。无器质性病变，家族无遗传病史。她是一个有礼貌、安静又温暖的女孩子，高三以来状态良好，学业安排有条不紊的同时，人际关系也相处融洽，她感觉自己正在稳步前行。就在这时，三月份的某一天打破了她这份“宁静”。这天，她和几个同学在课间讨论“女权主义”话题，被班里一群男生反驳甚至辱骂，事后小T出现明显而强烈的应激反应，比如她会十分害怕见到那群男生；会不断闪现当时被他们骂的场面；会不断出现“我太差劲”“大家都讨厌我”“我做什么都是错的”等消极想法。这种状态已经明显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和学习，这次“一模”也考得很糟糕。
       学业表现：高三以来学业安排井井有条，但那件突发事情发生之后，小T学习状态完全被打乱，上课很害怕听到那几个男生的发言，课间很担心碰见他们，晚自习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的情景。用她自己的话形容：“我的学习状态瘫痪了”。
       人际关系：小T是一个安静内敛，敏感细腻的女生，同学关系和师生关系融洽，有一两个比较要好的朋友。她恐惧人际冲突，会尽量避免发生冲突。
       家庭背景：小T是独生子女，她与妈妈的关系较好，与爸爸的关系一般。因为爸爸从小到大对她十分严苛，而且脾气暴躁。经常在公共场合众人面前打骂小T，导致小T自尊心严重受损，同时也对人际冲突产生深深的恐惧。

       二、问题分析与评估
     （一）人际冲突打破小T的稳定状态
       人际冲突的发生，导致小T产生强烈而持续的应激反应，进而造成备考状态混乱，学习状态不佳加深小T备考的焦虑和恐慌，导致应激反应的加剧，形成恶性循环，让小T整体状态濒临瘫痪。
       因此，当务之急是帮助小T重新获得控制感，特别是学习的把控感。因为对于高三学生而言，备考状态的稳定能给予她极大的安全感和力量感，所以，前期咨询目标是帮助小T在应激状态下依然感受到自己学习上的把控感和有序感。
     （二）“自我否定”想法唤醒小T内心的恐惧
        恐惧，是因为深陷“自我否定”想法中，她无法挣脱出来，“我不应该这样”“我这样做太糟糕”“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我真的太差劲了”……小T的“自我否定”想法像洪水一样涌出来，几乎要把她淹没。恐惧，更是因为这些可怕的想法原来从小到大一直存在，根深蒂固。对小T的自信心的建立带来很大的阻碍，甚至导致她的自我认知偏差。
       由于“自我否定”想法根深蒂固，与原生家庭教养方式关系密切。但高三时间分秒必争，我们要在有限次数的咨询中帮助小T从这些想法中挣脱出来，尽快建立起自信心和积极的自我认知。
       由上述信息与评估确立辅导目标。
       前期目标：在生活和学习中运用接纳承诺疗法中的抛锚技术，帮助小T在应激状态下快速有效投入到学习生活中，让她重新获得控制自己行为的成功体验。
       后期目标：面对“自我否定”的想法，运用接纳承诺疗法中的认知解离技术，帮助小T与想法拉开距离，从想法的洪水中挣脱出来，不再陷入其中，看清想法的本质。进而，开始尝试形成新的想法，建立积极的自我认知和提高自信心，以充满力量感和安定感的状态迎接高考。

       三、辅导过程
       本案例主要采用接纳承诺疗法（acceptance and commitment therapy, ACT），它是一种创造性地运用价值和正念技术帮助人们建立丰富而有意义的生活的行为疗法。它基于六个核心过程：价值、承诺行动、以己为景、认知解离、接纳、接触当下。ACT的目的是帮助人们发展心理灵活性：一种专注并投入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对我们的想法和感受开放并为之腾出空间，从而在我们的价值引领下有效行动的能力。
       （一）第一阶段：接纳情绪，建立关系
       “老师，打扰您了”“老师对不起，我是不是太小声了”“老师不好意思，我会不会讲太多了”“我有点想哭，很抱歉老师”……这是小T第一次来咨询重复最多的几句话，小心翼翼和异常拘谨。面对人际关系时战战兢兢、害怕犯错的状态，在咨询关系中也体现出来了。因此，辅导教师首要任务是与小T建立信任稳定的咨访关系，教师在第一次咨询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和接纳小T所有情绪，并对小T的情绪体验进行正常化的归因和反应，包括她在咨询中的小心翼翼和拘谨都没有刻意提起，就让这些情绪和状态自由地在咨询室里呈现出来。小T在倾诉的时候，一直在敏锐地观察着，当她感受到辅导教师对她所有情绪状态都欣然接纳时，信任稳定的咨访关系开始建立起来。小T的身体更加放松，肢体愿意打开，思想也没有那么多顾虑和担忧，能够更加流畅地表达自己。
       （二）第二阶段：稳定状态，重获掌控
       建立起信任稳定的咨访关系之后，小T开始敢于表述更多事情的经过和细节，包括那天的人际冲突全过程、她当时被那群男生反驳时的应激反应、面对现在无序的备考状态的焦躁等。突如其来的人际冲突完全打乱了小T稳定有序的高三备考状态，而高三备考状态被打破又进一步加剧小T的焦虑和恐惧，导致应激反应的持续出现，形成了恶性循环。为了帮助小T走出这个循环，辅导教师采用接纳承诺疗法中的抛锚技术，让小T在应激状态下依然感受到自己学习上的把控感和有序感，让她意识到情绪控制不了她的行动，她自己才能控制她的行动。
       抛锚（dropping anchor）是一种让你接触当下的简单而有力的技术。目的是帮助来访者“全然存在”，投入到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中，重新控制他们的行动，并将注意力集中在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上。而关于抛锚的练习都遵循一个循环往复的三步走结构：
       A——承认你的内心体验（目的是确认所有的想法、感受、情绪、记忆、感觉和欲望的存在。观察并承认它们，而不是排斥和消除它们）
       C——回到你的身体中来（目的是重新获得自我控制的感觉。帮助来访者迅速恢复对身体的控制，为任何有效的身体行动迈出重大的第一步）
       E——融入世界（目的是扩展你的觉察。这不是为了转移你对想法与感受的关注，而是为了让你注意到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
       小T在课室多个场景碰到那群男生，比如走廊碰见他们、上课时他们回答问题、晚自习他们在课室后面聊天等，都会让她进入应激状态，无法继续做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特别是学习。所以，辅导教师就与小T一起进行抛锚体验。
（以下为辅导片段）
生：见到他们又让我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很可怕，很想逃离这里。但是却整个人动弹不得。
师：那时的你肯定很害怕，很无助啊
生：是的，非常非常害怕……
师：明白，现在的小T有大量痛苦的情绪浮现出来了，这太不容易了。下面，我们确认这些痛苦的感受和情绪都还在？
生：是的
师：它们在的同时，我们看看能否把脚用力踩在地板上。用力地踩下去……就是这样，感受你脚下地板的硬度。现在坐在你的椅子上，挺直你的背……感受你身体下面的椅子，注意到你背部正在支撑着你。感受到这种支撑力吗？
生：感受到
师：我们再次确认现在有很多痛苦的情绪和感受在，不是你要求它们来的……但它们就在这里不走……
生：嗯嗯，是的
师：注意此时此刻有令你痛苦的情绪和感受在，但还有其他东西在，比如你的身体，而且身体是你可以移动和控制的。现在请观察你的整个身体：你的手、脚、背部……轻轻地移动它们，感受它们的移动……好好舒展一下，感受肌肉的伸展……双脚踩地，感受地板。
生：（与辅导教师一起做动作）
师：让我们再次确认这些痛苦的情绪和感受还在，与此同时，我们能注意到更多的东西，我们能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感受。
我们还能注意到这个心理咨询室，它的颜色，窗户和温度等等……
还能注意到此时此刻的你和我？
生：是的（笑了）
师：小T现在注意到自己状态有什么不同吗？
生：感觉……感觉虽然那些情绪还在，但没有刚刚开始那么被它们控制住……
师：就是被它们“控制”或“摆布”的程度少了一些吗？
生：是的
师：有没有一种拿回控制权的感觉？
生：是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我踏实安心。
       通过抛锚技术中的ACE循环往返的三步走体验，让小T意识到这些情绪和感受也许无法消除，但我们可以降低它们对行为的问题性支配程度。通过抛锚体验帮助小T重获掌控感，也促进她精神上的活在当下，投入到体验中，领悟自己才是行动的“主人”。所以，咨询结束后，辅导教师给小T布置了家庭作业，把抛锚练习延申并运用到那几个让她出现应激反应的生活场景中，重新获得学习的掌控感，强化感受自己是行动的“主人”。
       （三）第三阶段：想法脱钩，认知重构
       经过两周的抛锚练习，小T的整体状态从无序慢慢变得有序，学习也重拾控制感，上课能专注听课，晚自习能投入复习，但是课间碰到那群男生时还是会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和自我怀疑当中。脑海中一直重复着“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他们肯定看不起我”、“我实在太惹人讨厌了”等的想法，让她喘不过气来。于是，我们尝试用接纳承诺疗法当中的认知解离技术，希望能让小T与想法拉开安全距离，让她喘口气。并重新建立新的自我认知和积极信念，帮助她以自信踏实的状态迎接高考。
       认知解离技术指能够帮助人与想法拉开距离，并灵活应对想法。它一般包括三个步骤：注意、命名与中和，也就是认知解离的三个N：
       注意（Notice):注意到某种认知的存在，这是最基本的一步。
       命名（Name）：给认知或认知过程命名。
       中和（Neutralizing）:把想法放到一个新的语境中降低其负面影响。
（以下为辅导片段）
生：每当那个时候，那些想法就会不断地涌出来，压也压不住……
师：就像……洪水那样涌出来？
生：是的是的，那些想法把我包围着，我逃不出来，也喘不过气。
师：太可怕了，感觉你好像陷进去了一样
生：就是陷进去了，像陷进漩涡里面一样……
师：太可怕了，像漩涡一样……小T，我们在现在这个安全稳定的环境中讨论这些想法，你觉得可以吗？
生：应该可以的
师：你刚刚说那些想法把你包围着，那些想法具体在说些什么呢？
生：那个时候我就会不自觉地想“我真差劲”、“我又做错了什么”、“我是不是很讨人厌”等等的话，越这么想就越觉得自己真的很糟糕，就越走不出来。
师：那时候的你太艰难，太不容易了，感觉一直被这些想法否定着自己……那么，这种糟糕的状态一般持续多长时间才能缓和？
生：嗯……（思考中）两三天左右吧
师：那小T有留意过自己通常在什么情况下会进入这种被想法“围攻”的状态呢？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后会开始有这些想法？
生：嗯……（思考中）被爸爸骂的时候……或者朋友不太高兴时……还有那群男生吧……
师：我能不能这么理解，人际关系不太和谐的时候，会比较容易出现这些想法？
生：嗯，应该是这样
师：小T你看，我们简单聊了一下这些想法，其实已经对它们有了更多的了解，比如它们有哪些“经典语录”，它们“出没”的情景以及影响我们的时长等，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还可以慢慢了解这些想法，了解越多，就越不怕它们了。现在，要不我们先给这些想法起个名字，以后就那样叫它们，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教师与学生相视一笑）
生：好，那就叫……叫它们“自我否定”漩涡，这样可以吗？
师：当然可以，那我们以后就叫这些想法为“自我否定”漩涡。
       讨论过程中，小T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不在漩涡里面，而在它的外面，这时的她眼里有光地笑着说：“原来从“自我否定”漩涡里出来的感觉是这样的”。随后，我们一起探讨当“自我否定”漩涡再次袭来将如何应对，通过情景模拟尝试不同方法，最终她尝试了多种方法之后，“把想法书写出来”的方法对她十分有效，每次把想法写到纸上时，她感觉自己已经平静许多，这时候再看纸上内容，她甚至能够思辨地发现这些想法的不合理性甚至荒谬性，进而从漩涡中逃离出来。所以她很喜欢“把想法书写出来”这个方法。
       （四）第四阶段：正向挖掘，积极练习
       经过多次的“把想法书写出来”练习后，小T的“自我否定”漩涡出现频率减少了，即使漩涡出现，小T也有信心和能力走出漩涡，调整状态，回归学习。于是辅导教师布置了一个家庭作业，希望小T能学会发现自己的美好，正向挖掘自己的积极力量，从而建立良好的自我认知。
       辅导教师让小T准备一本小本子，每天记录3-5件“自己觉得还不错”的事情、瞬间或片段，她一开始表示要找到“自己觉得还不错”的事情有点难，我就陪伴她一起找当天的，“今天的物理课听进去了，还不错”“我还有两个很棒的朋友陪着，还不错”“我愿意主动来咨询，还不错”，很快就找到了这三个，我问她：“还觉得难找吗？”她害羞地点点头说：“还行”，我们俩相视而笑了。
       下一次咨询小T如约而至，并带了那本小本子过来，她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地问：“老师，您，您要看吗？”我说：“当然”。小本子里面写满了过去一周她用心观察和感受到的美好瞬间，她如数家珍地一件一件地分享给我，我一边听一边感受着这个女孩子的美好。我知道小T的原生家庭带给她的创伤有多深，也明白她自我重构的路有多难，但是我相信她一定会好起来。因为这个女孩子对世界充满善意和温暖，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三、效果与反思
     （一）辅导效果
       学生自评：碰见那群男生还是有些害怕，但是不会像之前那样出现强烈应激反应。“自我否定”漩涡出现频率降低了很多，即使出现，她也有方法和能力调整好自己，继续专注备考。自我评价更积极，更有把控感。
       他评：根据心理教师观察，学生情绪稳定，对自我状态有更深刻的了解。积极正向的自我认知正在建构中。据学生周围的老师和家长反馈，小T开朗积极了许多，与同学相处融洽，课间经常主动问老师问题，睡眠情况也得到改善。
      （二） 辅导反思
       1.研究个案特点，选择合适疗法
       该个案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在面对临近高考前的人际冲突事件，该生出现明显而强烈的应激反应，并陷入严重的“自我否定”漩涡中。为了能够及时有效地稳定她的整体状态，同时帮助她重新建立积极正向自我认知，并顺利迎接高考，本次个案辅导最终选择以有效性为核心的接纳承诺疗法作为咨询主要疗法。
       2.充分信任来访，积极重构认知
       在认知解离阶段，由于认知解离方法有上百种，也不知道哪一种方式才适合小T。于是，那段时间辅导教师与小T不断尝试各种方法，在咨询中模拟，在日常中练习，又在练习中失败。期间也迷茫过，但是从没怀疑过，因为辅导教师始终相信小T自身有着很强的向上成长、渴望变得更好的力量。辅导教师的这份坚信也让小T感受到被信任和被支持，她一直没有放弃尝试，终于在三周的努力下小T自己在某次陷入“自我否定”漩涡时发现了一个有效的方法，就是“把想法书写出来”。从“自我否定”漩涡中走出来，积极的自我认知重构正式开始。
 

        参考文献

[1]路斯·哈里斯.ACT就这么简单[M].机械工业出版社.
[2]徐晓宇.她因何一考试就肚子疼——认知领悟疗法运用于初三学生学业自我设限行为的个案辅导[J].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2024（18）：55-57.
[3]林秀苗.认知解离技术在学生个体心理辅导中的应用[J].江苏教育，2023（38）：73-79.
[4]李其.女孩的呼救——一次突发事件的心理危机干预[J].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2024（20）；49-51.

作者：周敏莹
工作单位：广州市执信中学
职务：专职心理教师
职称：一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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