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人”的回归 ——以SFBT 语言干预高三学生心理危机的案例报告

                                                                     “太空人”的回归
                                                                                             ——以SFBT 语言干预高三学生心理危机的案例报告

【摘要】
       高考一模前夕，一名高三女生，情绪低落，厌学，不愿与人交流。心理老师在咨询中发现：该生自称“太空人”，她对高考没信心，对未来迷惘，人际交往中出现单方面过度依恋和退缩；她将自己的心理危机归因于父母的控制和同学间人际交往的受挫。本案例中，心理老师利用 SFBT（Solution Focused Brief Therapy  焦点解决短程治疗），与该生一起从新的视角去看待问题，关注问题解决方法，从而引导她找到出路，回归常态。
【关键词】 

        SFBT 奇迹问句 评量问句

一、来访者基本情况
       木某，女，18 岁，高三，校园十大歌手，校运动会投掷项目冠军，语言表达能力强。父母是中小学教师，属于人才引进，幼儿园阶段随父母来本市。妈妈平时比较溺爱。高一高二住校，高三开始，妈妈担心她的学习，在学校旁边租房同住。

主要问题概述：
       情绪低落持续一个多月，独来独往，经常忍不住落泪。作业写不完，更没有自主复习的时间，晚上经常熬夜到两点之后，早上起床困难，精神不济，学习效率低，有经常发呆。父母问及成绩时，情绪崩溃难以自制，导致父母和她对话都战战兢兢。考试期间常生病，家长带去就诊，身体检查结果显示无异常。
SAS 和 SDS 测试结果：中度焦虑，重度抑郁，自杀倾向不明显。
来访者自诉：
       快高考了，我的成绩越来越差，上课听不进去，没办法复习，作业做不了。身体不好， 总是在考试期间出问题，觉得对不起妈妈，活着好难。
刚考了月考，我因为旷考了两门科目，没有进入排名，总觉得考不上好大学。最近早上起来不愿意去学校，怕被别人笑话，怕听到别人讨论成绩，怕老师找谈话；晚上不敢回家， 怕看到妈妈操心的样子。很想快点高考，不管结果怎样，总是会过去的；又很担心马上就要高考，自己都还没有准备充分。
班主任反映：
       该生活动能力很强，进入高三阶段之后，越来越沉默，不愿意参加集体活动，经常请病假，成绩下滑。父母很重视孩子的教育，每次考试结束会轮流打电话给科任老师。家访时发现家里异常整洁，包括她的房间，收拾得像军营一样。家长对孩子的评价和期望都很高，希望孩子能考进警校或者军校。
学校心理普测评估结果：SCL-90 总分 271 分，除精神病性之外，其他项因子分均>2.5。
MHT 的总分 83 分，其中躯体症状 12 分，学习焦虑和社交焦虑 10 分。

二、评估与分析
       来访者情绪低落，烦躁不安，睡眠不足，学习效率下降，自我否定，时间持续一个多月。根据收集的资料得知，无器质性病变，排除生理疾病；知情意统一，社会功能善未受到很大影响。

      心理测验结果：焦虑自评量表（SAS）：粗分：52，标准分：65，提示中度焦虑；抑郁

      自评量表（SDS）：粗分：65，标准分：81，提示重度抑郁。初步评估为严重心理问题。

三、咨询过程及咨询片段
第一阶段（第 1 次咨询）
        木某低头进入咨询室，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目光低垂，动作迟缓。在指定的位置坐下后，她身体僵硬，不言不语。
咨询师：小木，你希望今天的谈话可以让你收获什么？ 小木：不知道。
咨询师：那你现在想一想，你最期待的改变是什么？ 小木：我觉得咨询没有用。
咨询师：哦，你觉得没有用，但你还是来了，为什么呢？ 小木：他们让我来的。
咨询师：只要是“他们”让你做的事，你都会听吗？
小木：有时候吧。我最近的状态不行，如果我不听他们的，他们会天天烦我。
咨询师：看来这次咨询起码具备了一个价值，就是你可以逃离他们来烦你，是吗？ 小木：是吧。
咨询师：我刚刚听到你说，你最近的状态不行，可以具体说说吗？
……
【咨询分析与小结】
        在第一次咨询中，咨询师把会谈方向放在来访者的目标上，即达成合约。在谈话中，不管来访中做出怎样的回应，咨询师都基于她的回应来建构问题，把来访者说的信息引入到新的提问中，从而引导她进行进一步的探索。

第二阶段（第 2 次咨询）
       咨询开始，木某情绪低落，咨询师通过具体化、情感反映等心理咨询技术帮助她觉察和表达情绪。
咨询师：今天感觉怎么样？ 小木：很不好。
咨询师：能具体说说吗？
小木：今天数学考试出成绩，我爸联系了数学老师。咨询师：你没有考好吗？
小木：不是。这次有进步。咨询师：那是好事呀？
小木：你不懂。只要考好一点点，他们就会各种浮夸的表扬和奖励，然后开始期待我下次的进步。他们不知道，进步只是偶然，下次我一定会失败的。
咨询师：听你这么说起来，家长对你成绩的关注给你带来不小的压力呀。
小木：考的差了，他们唉声叹气，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他们，考得好一点，压力更大，总之很难应对他们。
咨询师：看来你很在意他们的反应？
小木：（眼睛红红的，噙着泪水）妈妈为我牺牲了很多，我不想让她难过。咨询师：你真贴心，你妈妈真幸运。
小木：（开始掉眼泪）她只是想要一个成绩好的女儿罢了。听话又有什么用？
咨询师：听起来你真蛮不容易的。为了提高成绩，你一定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吧？
小木：（抽泣了一阵子）爸妈是老师，他们总说，自己的女儿教不好，在别人的眼里也不过是个笑话。我从小就怕听到他们这样说，我知道他们说的对，所以我什么都听他们的。我想和同学们出去玩，他们说别浪费时间在没有质量的人际交往上；我和他们聊聊娱乐新闻，他们说学习都搞不定还关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的生活除了学习，什么都没有。
咨询师：你说的什么都没有是指什么呢？
小木：我没有手机，不能看漫画，没机会玩游戏，不能关注与学习无关的东西，没办法参与集体活动，被同学们嘲笑是“太空人”。我特别害怕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别人的欢乐更加衬托了我的孤独。
咨询师：你的课余时间全部投入文化课的学习吗？
小木：（沉默片刻）还学了球类和声乐等兴趣课程。他们会说身体好也重要。咨询师：兴趣课程有没有给你带来了一些学习之外的好处？
小木：确实有。这一点他们是有先见之明的。咨询师：能具体说说吗？
……
【咨询分析与小结】
       小木苦恼的问题是父母对她的学业过分关注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这影响了她的情绪状态。咨询师无法通过改变她的父母来解决她的问题，就采取了先“远离问题”，再“转换视角”的方式。“远离问题”让咨询师把焦点放在了来访者身上，关注她的优势，从而转换她看待父母的视角，引导她看到父母对她的关注也带来了除压力之外的其它积极影响。通过对话， 小木明白她的问题不在于父母的关注，而是自己如何看待父母关注的想法。此外，小木也认识到自己担心的并不是考试本身，而是对考试结果的过分关注。

第二阶段（第 3 次咨询）
        第三次见面，小木的情绪比较平和，我们简单地相互问候之后就切入正题。
咨询师：我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可以问你吗？ 小木：嗯。
咨询师：假设今天你从我这里离开时，困扰你的问题突然都消失了。你觉得你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
小木：我不知道。（沉默）
咨询师：假设奇迹发生，你原来的困扰都没有了。你的感觉会怎样？ 小木：轻松愉快。
咨询师：除了感觉变化之外，你还会有哪些不同？
小木：会对一些事情产生兴趣吧！比如唱歌，或者学习。
咨询师：能具体描述一下你做感兴趣的事情时会是怎样的状态吗？ 小木：享受，专注。
咨询师：还有吗？
小木：高效，有成就感。
咨询师：你刚刚描述的状态，是否有哪个细节或者情景以前曾经发生过呢？ 小木：中考前夕学习成绩进步很大，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
咨询师：那个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人或者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有这么好的状态呢？
小木：同桌带着我学，我们天天在一起，互相帮助。
咨询师：能有共同奋斗的志同道合的伙伴真好。现在呢？
小木：（神情黯然）本来同寝室有一个同学和我很要好，我们一起吃饭，一起走路，一起学习，后来班上另外一个同学加入我们，我就不理她了。

咨询师：哦。
小木：我很生气，我讨厌她的背叛。（有点激动，但瞬间很沮丧）我是不是个遭人嫌弃的人。
咨询师：你刚刚说是你不理她的？如果你们在一起不开心，你可以和其他同学一起学习。
小木：我可不会去破环别人的关系。
咨询师：你觉得同学之间的友情和爱情有什么不同？
小木：（沉默很久）可是，从小到大，我都是和同学这样交往的呀？
咨询师：我们不必执着于过去，但我们也可以用更加开放的心态来接纳当下，对吗？ 小木点点头。
咨询师：如果你的想法有变化，你最希望谁发现你的变化？你会做什么呢？ 小木笑了，轻轻说：我好像懂了，我去试试。
【咨询分析与小结】
       基于前两次咨询建立的关系，以及对小木的初步了解，咨询师相信小木有能力对自己的期望与诉求进行有意义的描述，同时也相信这样的假设有助于推动咨询进程，于是采用了奇迹问句。通过对话，小木对现实状况有清醒的认识，她找到了自己初中时那个例外，同时也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对同学间人际关系的感觉、想法与下一步行动，这里面恰恰隐藏了推动她解决问题的资源。

第三阶段（第 4 次咨询）
       咨询开始，咨询师利用量尺问句请小木评估一下近来状况。
咨询师：10 分代表你最期待的未来出现，0 分代表最糟糕的情况，你觉得你目前可以给自己打几分。
小木：差不多 5 分。
咨询师：你对第一次来访时的状态打几分？ 小木：1 分吧，打 0 分也行。
咨询师：你认为达到几分你会满意？你就可以不来我这里了。小木：8 分吧。
咨询师：从 1 分到 5 分，你做了哪些事情？又是怎样做到的？
小木：我给同寝的那个同学写了感恩卡，感谢她之前对我的包容。然后我坦诚地和她交流了自己对关系的看法，原来“放下”和“包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咨询师：你还做了些什么？可以试着用“清单”来整理一下你的行动。
小木认真地在本子上写起来，写着写着，她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
……
咨询师：谁会先注意到你最近的变化？他会怎么评价你？（从重要他人的视角导入，可以增强策略性问句的力量） 
小木：妈妈。她说我有活力了。
咨询师：如果你达到了 8 分，会有怎样的表现？还需要做点什么？还有谁对你会有帮助？
……
【咨询分析与小结】
       在咨询中使用评量问句，利用清单强化和突出她变好的那个部分；通过具体描述成就，引发小木更加专注而深入地思考。此外，咨询师建议她时刻注意自己和别人正在做的且对自身有益的事。

四、咨询效果评估
（一）来访者自评
      第 4 次咨询之后，小木没有继续预约咨询，这从侧面说明了她认为咨询已经达到了她所期待的目标。
（二）咨询师观察
      在咨询过程中，咨询师看到了小木持续的进步，具体表现在：
1.情绪上，摆脱不良情绪，变得平静。
2.认知上，能辩证看待父母对她的关注；重新审视同学之间的交往；也不再过分执着于考试结果。
3.行为上，能采取恰当的做法来调节人际关系和自身状态，并能在过去的成功经历中总结经验。
（三）班主任反馈
小木参与活动积极性提高，请假次数减少，月考成绩有进步，考试后能主动约谈科任老师。意外的是她建议班级开展学习互助活动，主动请缨担任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总体上看，对小木的咨询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五、咨询反思
      高中生学习压力大，又普遍住校，容易出现各类心理危机并泛化。他们思想未完全成熟， 有独立人格，高自尊，一旦出现心理危机，往往有两种归因倾向：一归因于外部的不稳定的因素，比如别人的不理解；二是归因于内部的稳定性因素，比如能力不够。出现这两种归因方式时，容易产生怨恨和委屈情绪，回避问题，出现退缩。
在小木危机事件背后，可以看到她对社会支持的需求和人际交往的需要，也可以看到她拥有处理问题的能力。她对人际关系问题的错误认知是造成心理困扰的主要原因。因此，咨询师采取了人本主义的价值取向，以来访者的需要为中心，充分挖掘来访者自身能力和周边资源，采用SFBT 的语言技术来解决问题。
       第一阶段主要任务为建立关系和达成和约。互相信任的良好咨访关系是咨询推进的重要前提；达成和约即寻找咨询目标，这是咨询能否取得成效的关键要素。
       第二阶段是咨询的主体阶段，主要采用“远离问题”“转换视角”“奇迹问句”“评量问句”等语言技术。“远离问题”其实是将来访者的问题具体化，从而找出问题关键。比如小木的问题有情绪困扰，学业危机，活动退缩，人际交往困难，认知错误，这么多问题背后的关键是是她对自己和关系的认识有偏差。“转换视角”的目的在于引导她利用一个新的思维角度重新看待问题。“奇迹问句”给她赋能，让她看到希望；“评量问句”对当下的状态进行清醒的评估，回顾过往经历，从中找到例外事件，挖掘身边的资源，寻找强大的社会支持。
       第三阶段的主要任务是通过“思考暂停”对来访者的努力进行认同与赞美，鼓励来访者坚持努力，并在前面努力的基础上寻找新的可能性。
        SFBT 是一种相对高效省时的咨询手段，比较适合解决高三学生的问题。它提倡咨询师尽量不在来访者的生活中留下“脚印”，恰恰是对来访者最大的支持与赋能。

参考文献
1.（美）史蒂夫·德·沙溢尔等.《超越奇迹》[M]. 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21
2.（英）哈维·拉特纳等.《焦点解决短程治疗 100 个关键点与技巧》[M]. 北京：化学工业出版社,2020

                                                                  （作者：黄茜蕾       单位：浙江省温州市第八高级中学，温州，32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