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穿女装的他 ——理性情绪疗法和心理剧技术应用于高二学生心理辅导案例

一、辅导概况
小顾，男，18岁，高二年级学生，因转校复读过高一。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女孩，但为了不让家人失望和被同学嘲笑，一直控制自己的女性化行为，这种不被接受让他觉得很痛苦。从初三开始，每天都会穿女性内衣，总担心被同学发现。学生成绩优异，高一第二学期一次体育课后，小顾在男厕所换衣服被同学发现穿着女性内衣并告诉其他同学和老师。同学们在课堂上当小顾面说他是变态，小顾不堪忍受提出要转学。到新校后，小顾避免与同学接触，独来独往，害怕同学接近他后发现他的“秘密”。从被同学发现穿着女性内衣后，他总感觉有人背后议论自己，很担心会像在之前的学校一样被同学们嘲笑和排挤。因近期出现心慌、腹痛、头晕等生理反应，他感到非常地烦恼和担忧，主动寻找心理老师帮助。
二、问题分析
（一）外部原因
1.人际因素：社会支持系统弱，感觉到孤独，与老师同学沟通较少。小学和初中的同学都在老家且备战高考，几乎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把第一所高中的老师、同学联系方式都已删除。与第二所高中同学几乎没有私下联系，在教室内也不主动说话，同学邀请他吃午饭也找借口推脱。会通过交友APP主动认识世界各地的网友，但基本聊几天就断了联系，没有建立长期的人际关系。
2.家庭因素：小顾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研究程朱理学，都比较保守，对于孩子在家里藏女装、被同学发现穿女装的情况闭口不谈，反复强调自己的孩子是不适应新学校来寻求心理疏导。一家三口在家多为看书读报，小顾与父母很少有情感交流。
3.学业因素：小顾在老家读完小学和初中，来了上海后学习成绩一直位于年级前三，不怎么复习就能考得比较好。平时喜欢独自在家看书。参加了多个科创类比赛，大多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想要报考理科类院校，但父母觉得他应该子承父业，读文科比较好，因此在未来发展上产生较大的矛盾。
（二）内部原因
小顾对自己的生理性别不认同，认为自己是女生，想等以后有钱了去易性。小顾特别敏感和多疑，觉得经常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他抗拒与同学交流，害怕交心以后又被同学伤害。小顾从青春期起和父母沟通不畅，无法与父母对性别问题达成共识。小顾连续服用女性雌激素（避孕药）已10个月（刚被父母发现停药），满脸爆痘，胸部略显，声音尖细。激素水平紊乱也会导致小顾功能失调。
三、辅导过程
（一） 辅导目标
小顾希望学会自我疏导负面情绪。想要获得父母的理解，寻求医生的建议。
（二） 辅导计划
辅导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与小顾建立起彼此信任的关系，收集资料，了解其内心的真实想法和改变意愿，做出初步的问题分析。
第二阶段：对来访者实施帮助阶段。主要采用理性情绪疗法，帮助小顾思考人际交往的不合理信念。
第三阶段：帮助学生与父母进行理性沟通。运用心理剧技术帮助父母倾听学生的想法，正视小顾的性别认同问题，帮助家庭寻找到沟通的平衡点。
第四阶段： 巩固前阶段的咨询效果，结束辅导。
（三）辅导情况
第一阶段总共是4次，每次50分钟。第一次咨询了解了小顾的基本信息，对父母、同学的看法和生理上带来的情绪影响。约定好第二次来聊一聊自己和父母的关系。
第二次沟通到一半，小顾突然抬起头，非常试探性地问道：“老师你觉得同性恋怎么样？”
师：“对同性产生爱慕并无对错好坏之分。如果也出于真心，都值得被尊重。”
小顾深深地点了一下头，然后问：“老师，你觉得金星怎么样？”
师：“怎么突然想到金星老师？哈哈，是有什么启发吗？”
小顾：“我觉得金星非常的独立和强大，专业能力非常强，又能说会道，我也希望成为这样的人。你觉得他变性这个事儿对吗？”
师：“就像你刚才说的，第一反应是她能力强、专业强，把中国现代舞带向世界的第一人。变性这个事儿从来不是她的瑕疵。”
小顾沉默了一会儿说：“和金星一样，也从小认为自己是个女孩。对我的身体、生殖器都感到厌恶……”
在小顾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之后，初步建立了咨访信任关系和面对问题的信心。
第三次咨询开始前，小顾说要换一下衣服。老师进入后看到小顾穿着女士碎花长裙坐在那里。秉持着来访者中心原则，保持镇定的态度，坐下来问道：“你换女装来见我？”
小顾：“我现在用着最放松的样子来见你，想要和您畅所欲言，把我小时候的故事都告诉您。”
师：“平时在家里会一样放松吗？”
小顾：“我在家一点都不开心。被我爸妈看到穿女装，他们会非常生气并把我的衣服扔掉。我这样跟您说话，我觉得特别舒服。”
对于小顾的行为间接可以表明，他已经比较信任老师，老师给予他充分的表达空间，想要获得支持和理解。
第二阶段进行了5次，每次50分钟。我让小顾记录下来每次觉得有人在背后说他的话是什么？是什么场景？频率？他是怎么处理的？每次将本子带来后，仔细分析他的不合理信念和探讨可以改变的行为方法。
小顾说：“我上周三没办法上课，我上课的时候总听见有人在说我坏话，说XXX（小顾本名）之前被退学到这里，就是因为穿女装……”
师：“周三你主要是在哪些场景有听到这些声音？”
小顾：“周三上午有随堂考试，一开始还好。到了中午，同学们都去食堂吃饭了，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就开始有这样的声音。后来同学们都回来，声音越来越响……”
师：“你觉得这是谁的声音？”
小顾：“是我之前学校的同学A的声音。”
师：“我能感觉到你放不下在之前学校里受到伤害，那你想一想现在同学有在背后说过你吗？”
小顾：“（沉默一会儿）其实没有，甚至有同学主动来和我说话，我逃走了。”
师：“他们主动和你说什么呢？”
小顾：“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师：“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小顾：“我说我不饿，就跑走了……”（小顾摸摸头，不好意思的样子）
师：“那你现在觉得新学校的同学们是不是在背后说你？”
小顾：“其实好像没有哎……是我有点过激了……”
师：“如果让你重新回答他们的邀请你会怎么说？”
小顾：“（思考一会儿）嗯……我可能会说‘哦，好的’……”
师：“你会答应他们的邀约，是怎样的原因促使你有了这种改变？”
小顾：“我觉得他们其实没有恶意，是我有点害怕。我其实挺想和他们交朋友的。但是，他们是男生哎……我怕被他们发现我和他们不一样……”
师：“如果大家相处熟了，或者成为好朋友，你会告诉他们你内心住着一个女孩吗？”
小顾：“应该是不会的，因为老师你懂的，在国内这太离经叛道了。”
师：“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你觉得你还能和他们做朋友吗？”
小顾：“我只要不告诉他们我是个女孩子，其实是可以做朋友的。”
师：“你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这并不妨碍我们交友，对吗？确实，我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哈哈，不太与人分享的秘密。”
小顾：“我也有秘密，但是我其实是可以交朋友的。”
通过这样的对话，帮助来访者对产生负面情绪的熟悉场景中的认知进行调整，帮助来访者面对自己害怕的人际交往场景，降低人际交往场景中带来的焦虑和抑郁情绪。
第三阶段是4次，每次1.5小时。主要是了解到小顾同学不敢和父母沟通，坚定地认为父母是不理解他的，而且是无法接受他“离经叛道”的念头。为了帮助小顾获得家庭支持，积极和父母沟通，帮助家庭双方进行换位思考和主动寻求医生建议。老师说服父亲一同参加咨询。
第一次，老师请小顾摆一下和父母关系的原子图，用三把空椅子摆出关系，并用不同颜色的丝巾代表父母和自己。小顾把绿色丝巾放在离自己比较近的椅子上代表母亲，把深咖啡色的丝巾放在较远且背对小顾的椅子上代表父亲。请小顾分别坐到父母的位置上，说出脑海中父母会对主角自己说的那句。他认为母亲会说：“你怎么真不听话，又要惹你爸爸生气了。”他认为父亲会说：“我让你把那些女人的东西扔掉，听不懂吗？”
请小顾坐到主角位置上镜观，询问小顾的感受。
小顾：“爸爸很严肃……妈妈也不理解……我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
师：“如果你想让爸爸妈妈开始理解你，你要告诉他们什么？”
小顾：“我说不出来……”
师：“你现在尝试着牵起父母的手，拿住这条丝巾一头，对他们说说话。”
小顾沉默了很长时间，说：“我很悲伤，我觉得我心里住了一个女孩子，你们从来不听我的想法，你们总是强迫我做自己的不喜欢的事，比如看古籍，比如读书，比如把我的药、把我的东西扔掉，我真的非常痛苦！”
老师请小顾回家尝试着和父母说一说心里话，下周聊聊后续情况。但一周时间内，小顾还是无法主动对父母开口。他希望在咨询室里让父母听到他的心声。
第三次咨询，小顾请父母坐在三把椅子对应的位置并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母：“我们其实知道你的情况的，我知道你的纠结。但是你不能变成女孩，你是我们的儿子，我快40岁才生出来的儿子啊！”
师：“你们爱他吗？你是爱儿子的身份，还是爱他小顾本人？”老师通过对峙的方式让母亲表达爱意，从而鼓励小顾说下去。
父：“当然爱小顾，他比什么都重要。其实无论他如何，我们都最爱他。为了他，我们努力给他创造最好的环境，换城市、换学校……我们不希望他因为这个打击而沉沦。”
师：“小顾你有什么想对你父母说？”
小顾吼道：“其实没有学校里的那件事，你们根本不会认识到我是女孩子这个情况。我不想做你们想象中的儿子，我想做真实的自己！我不希望让你们失望，可我就是女生！”
沉默片刻，父亲调整了座位，不再背对孩子，面对并凑近孩子，说：“我今天知道了你的痛苦和烦恼，我们让老师帮我们推荐，寻求专业的帮助，好吗？我们一起去面对。”
师：“很多人都不知道性别认同障碍、跨性别、同性的区别，爸爸妈妈也不是有关学者，小顾也是通过检索相关的信息才知道一点、不妨我们去问问这方面的权威专家，听听他们的意见。小顾，你父母愿意陪同你一起去学习和面对，这个过程中他们不会批评你的真实想法，你觉得如何？”小顾点头表示愿意尝试。
第四阶段2次，每次50分钟。巩固了与同学交流的态度和方法，注重尊重、理解和支持，面对学习小组积极回答同学问题并合作。面对父母，主动找话题，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父母现在不会因翻到他的女性物品而大发雷霆了，父母一般不说什么，也不碰触这些物品，家庭关系得以缓和。鼓励小顾定期和父母前往医院复诊并参加团体治疗。
四、辅导反思
结合督导，积极面对无形的咨询危险。在面对小顾突然更换成女装，老师内心是不适的。心理咨询中，往往来访者那些消极情绪、没有边界的行为或创伤思绪都会让老师被卷入其中，在不知不觉中影响自己的心情和状态。接受必要的专业督导，可以帮助老师走出怀疑自身能力、自责、负性情绪的误区，把来访者带来的无形危险降到最低。
善用对峙，建立良好的多边关系。在心理剧中面对来访者无法继续表达下去，可以采用对峙，问：“是不是爱他？是不是关心他？”这些语言能给到来访者支持，也能唤起家庭成员对来访者的情感，更好地支持其面对困难。良好的多边关系，还需要通过鼓励参与来做到，鼓励来访者和家属积极参与心理辅导过程，分享他们的想法和感受。让他们感到自己的意见和需求被重视，而不是被忽视或忽略。
开放学习，应对多样的咨询挑战。近几年学生的心理问题越发复杂，性心理问题、异装癖、露阴癖、性别认同障碍等问题越来越多。学校心理老师要保持开放学习的态度，用专业的知识及较为丰富的经验，理性选择转介，都能有助于个案朝更好的方向发展。

作者：徐越蕾
单位：华东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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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1991年出生，女性，回族，籍贯上海，高中心理教师，中教一级，研究生。研究方向：心理健康教育。11年班主任经历，四届高中毕业班班主任，一届三年年级组长。曾发表青少年个案研究、生涯教育等相关文章20余篇，主持多项市级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