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如何面对痛苦的成长经历—— 一例紧急事件应激晤谈辅导记录

我该如何面对痛苦的成长经历—— 一例紧急事件应激晤谈辅导记录

作者：黄华炎  工作单位：惠州市第八中学  邮编：516000

摘要：个案中的小谷因语文课堂小测有两句古诗默写不出来，心情烦躁，课后在课室用拳头捶墙壁被同学们看到，觉得丢脸，觉得自己很没用，并且想到自己痛苦的成长经历，觉得活得没有意义，于是发生了冲动性自我伤害行为，幸好语文老师及时将其拦截住。危机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心理老师运用紧急事件应激晤谈（CISD）对小谷进行心理危机干预，晤谈过程依次按照导入期、事实期、感受期、反应期、症状期、辅导期以及再入期六个阶段进行，干预取得良好的效果。
关键词：冲动性自我伤害行为；危机事件；CISD；心理危机干预

一、紧急事件应激晤谈
       紧急事件应激晤谈（Critical Incident Stress Debriefing，CISD），又称集体心理晤谈，是一种系统的、通过交谈来缓解灾后人群可能潜藏的心理阴影的心理危机干预方法（罗嘉仪，2021）。CISD在国际上应用广泛，近几年我国应用该技术对多起灾难事件进行心理危机干预，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李功迎等，2009）。相关研究表明，使用该心理危机干预方法，可有效防止个体可能出现的急性应激障碍（ASD）或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罗嘉仪，2021）。早期CISD通常是以小团体辅导的形式进行，后来经过研究者的不断发展和完善，该种心理危机干预方法也逐渐用于个体的心理危机干预，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马丽铭，2022）。
       CISD的基本假设是，根据创伤后个体的应激性反应，在危机干预工作者或同伴的帮助下，实现个体心理能量的合理转化。CISD是一种结构式访谈，一般包括导入期、事实期、感受期、反应期、症状期、辅导期以及再入期，6个阶段按照顺序依次进行（陶晓琴，2011）。
二、案例背景
1.家庭方面
       小谷（化名），女，15岁，九年级学生。在其1岁左右父母离异，跟随父亲生活，父亲离世前母亲都没有与小谷有联系，甚至在小谷重病时母亲也没有来看望她。随后父亲重组家庭，继母带来一个男孩一起生活，并且与父亲生育了一个弟弟。父亲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很好，对小谷要求很严格，此外，继母经常对小谷有语言、肢体上的暴力。小谷在家里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与家人沟通。七年级第二学期父亲突然病逝，重新与母亲取得联系，母亲负责她的抚养费，现与奶奶、叔叔一家人生活，但相处得并不和谐，经常会出现语言冲突，并且有寄人篱下、被抛弃的感觉。在父亲离世后，小谷多次向母亲表达希望可以接她过去一起生活，母亲也曾口头答应她，但是一直没有落实。
2.学校方面
       小谷学习成绩在班上处于垫底水平，作业经常没有完成，喜欢打篮球；同伴关系一般，与班上一个和自己身世有相似之处的同学能聊得来；在与其他同学相处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冲突，也经常因为自己是偏向男性的打扮会遭到同学们的误解和疏离；在师生关系方面，小谷与语文老师的关系特别要好，对其有较为强烈的情感依赖。
3.心理方面
       小谷比较自卑，遇到事情喜欢进行内归因，悲观主义，认为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都是自己的原因导致的，情绪比较不稳定，时而暴躁时而低落，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经常会莫名其妙大哭，并且有自我伤害的行为以及轻生的想法。经过专业的诊断医疗机构综合测评，被诊断为情绪情感障碍，并且有服过一段时间的药。
4.生理方面
       小谷自父亲去世后就间歇性出现胸闷、心脏痛、呼吸困难、经常性做噩梦等症状，严重时腿脚乏力，需要别人搀扶才能走动。在老师的建议下，家人带其去医院做过相关医学检查，但生理指征都显示正常。
三、事情经过
       小谷是我校心理测评结果高预警的学生之一，自七年级入学之后就是学校、年级以及心理辅导中心的重点关注对象。事发当天，小谷在语文课堂小测上有两句古诗默写不出来，感觉非常对不起自己的语文老师，非常难受，于是下课后在课室出现用拳头捶墙的行为，被班上同学看见后感觉非常丢脸，不知道如何面对班上的同学，不敢回到课室。随后走到语文老师面前大哭，说自己很没用，对不起语文老师的付出，并且还诉说为什么自己的身世这么悲惨，要活得如此痛苦。语文老师引导她调整呼吸并且安慰她，当语文老师认为小谷的状态已经恢复正常后，便建议陪同她一起回课室，但是小谷并不想回到课室，希望语文老师可以陪她到教学楼的中连廊透透气。当到了中连廊之后，小谷突然又说自己特别难受，然后爬上栏杆，欲往下跳，语文老师立即抱住她大腿，将其拦截住，避免了危机事件的发生。随后小谷的班主任联系了家长将其带回家休整，第三天来上学后，小谷的情绪状态还是很不理想，班主任将其转介来心理咨询室，我运用了CISD干预技术对其进行心理危机干预。
四、晤谈过程

1.第一阶段：导入期
       小谷是自入学后是我一直跟进的心理高预警学生之一，此前也有多次面谈，彼此建立了良好的心理辅导关系。小谷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心理辅导室后，我省略了自我介绍、保密原则的环节，直接介绍了CISD的操作过程和规则。
        以下是辅导片段展示： 
        心理老师：小谷，老师看到你能够准时来到心理辅导室，可见你有非常强的时间观念。对于今天的约见，你会感觉很唐突吗？
       小谷：老师，谢谢你的肯定，其实也没有唐突，这两天我也很困惑，想找你聊聊。
       心理老师：谢谢你对老师的信任。我在你的班主任那里了解到你前天在学校出现了一些状况，听到这个消息，我心情五味杂陈，为你感到担忧，同时年级里的老师和同学也非常担心你。这次约你过来，是想了解你目前的状况，以及心理老师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
       小谷：老师，真的对不起，麻烦老师了，之前每次跟你聊完我都感觉挺好的，也尝试过运用辅导过程中的方法来调整自己的状态，但是昨天那个时候我真的难受到不想活了。
       通过导入期的交谈，可以看到小谷是带着自罪、愧疚、焦虑不安的情绪来的，她会认为自己的举动给老师和同学都带来了麻烦，而且此前每次心理辅导之后都完成了一些辅导目标，但是现在出现了这么极端的行为，她会产生自罪、愧疚的情绪。此外，有这么多的老师和同学目测了事发过程，她会担心自己的举动给同学们和老师带来困扰，于是产生焦虑不安的感受。我向小谷表示特别能理解她的感受，我也以尊重、积极关注、倾听、无条件接纳、共情的态度与其交谈，而小谷也能体会到我对她的积极态度，稍微放松了一些。
2.第二阶段：事实期
       这一阶段主要让危机者回忆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主要是描述在危机事件过程中自己的所见、所听、所闻。在该阶段，干预者主要是以倾听为主，以尊重、接纳以及非评判的态度对待危机者，让其在安全信任的环境中将事情的经过清楚呈现出来。
        以下是辅导片段展示：
       心理老师：小谷，现在你可以跟老师详细描述一下前天发生的事情吗？
       小谷：前天上午第二节语文课堂小测，我有两句古诗默写不出来，突然就觉得很烦躁，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就忍不住在课室后面很大力用拳头捶墙壁，当时就把班上的同学吓傻了，我受不了他们异样的目光，觉得自己很没用，然后就哭着跑到语文老师的办公室。
       心理老师：古诗默写不出来感觉烦躁，在课室里捶墙壁的行为担心被同学们看到会有异样目光，并且自己很没用，然后你就去找语文老师了。
       小谷：是的，语文老师看到我哭着来找她，然后把我叫到办公室门口安慰我，过了好一阵子，我感觉自己已经调整好情绪状态，语文老师就建议陪我一起到课室，我答应了。
心理老师：嗯，看得出来你非常信任语文老师，你愿意将你的喜怒哀惧和她分享。
       小谷：是的，语文老师对我真的很好，每次我有负面情绪的时候，她都很耐心安慰我，这次在她的开导下我也认为自己调整好状态了，但是快要到课室的时候，我不敢看向课室，然后我就跟语文老师说要到教学楼中连廊那里透透气，等走到中连廊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自己没脸面对同学们，而且想到自己痛苦的成长经历，脑子里冒出了不想活的念头，于是就爬栏杆想往下跳。
       心理老师：从你的话语中，老师深刻感受到你当时的那种难受，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记得吗？
       小谷：后面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是很记得了，但是我意识到语文老师很大力地拉着我的脚，并且大声呼喊旁边班级的同学出来帮忙，然后同学们和语文老师就把我送到级长办公室了。
3.第三阶段：感受期
       在感受期这个阶段，干预者主要协助危机者澄清事件发生时、现在对危机事件的感受，以及过去生活中是否出现过类似感受。然而，这个阶段危机者可能还是会重在描述事实发生的经过，例如表达事件发生时的想法，干预者要引导他们表达事件发生时以及发生后的感受。
       以下是辅导片段展示：
       心理老师：小谷，老师已经了解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现在可以请你谈谈事发当时自己的内心感受吗？
       小谷：当时我爬上栏杆的那一刻，其实我是挺恐惧的；与此同时，我脑海里不断地闪现过往那些负面事件，我感觉好痛苦、好无助、好绝望，心想也许跳下去就可以解决所有的痛苦了。
       心理老师：嗯，面对死亡你还是很恐惧的，而过往那些负面事件又让自己感觉到非常痛苦。
       小谷：是的，非常矛盾，
       心理老师：你曾经有过类似的感受吗？
       小谷：有的，在我爸爸去世之后的那段时间，我脑海里也不断浮现我的悲惨经历，例如我妈妈抛弃我、我继母虐待我、我叔叔嫌弃我、同学们不喜欢我等情境，我真的特别痛苦，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但是想到死亡还是会很恐惧。
       心理老师：老师特别能理解你这种矛盾的心情，但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了积极的一面，那就是对死亡的恐惧让我们对生命心生敬畏。老师看到你平安地回归校园，其实还是很为你高兴的，那现在再让你谈谈你对这个事情的感受，会是怎样的呢？
       小谷：我现在也感觉后怕和内疚，我在想如果真的跳下去，我将会是怎样，我又会给语文老师和同学们带来怎样的麻烦？
       心理老师：嗯，看得出来你还是很在乎别人的感受，也担心自己的极端行为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4.第四阶段：症状期
       在症状期主要是让危机者描述自己在危机事件的应激综合征表现，可从生理、心理、认知和行为等方面描述。例如讨论危机事件发生时的身心体验，以及该事件对自己的学习生活产生的影响。同时，也可以有助于干预者识别危机者者是否存在因为创伤事件导致的躯体或者心理症状。
       以下是辅导片段展示：
       心理老师：事发时，你感觉到自己出现了哪些身心上的不舒适感吗？
       小谷：有的，当时经过我们班的时候我心跳加速，感觉困难，脑袋嗡嗡嗡地响，特别是爬上栏杆一条腿往上面跨 过去的时候感到全身乏力，身体是发软的，并且头脑一片空白。
       心理老师：嗯，那这两天你感觉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哪些变化吗？
       小谷：事情发生之后，我叔叔和奶奶来学校把我接回家了，奶奶抱着我哭得好厉害，叔叔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大转变，他请假在家，给我做了好吃的饭菜，我的堂姐堂哥们也买了好多零食给我。另外，我妈妈还过来我家陪我，现在还在我家呢，看到他们这样子，我感觉到很温暖。回学校之前我也非常焦虑，但是老师和同学们很照顾我，让我感受到温暖的同时又很自责。
5.第五阶段：辅导期
       辅导期主要是向危机者强以上出现的感受以及症状都是正常反应，并且回应该如何应对这些问题。在该阶段，干预者可以向危机者教授一些应激反应的基本知识、放松疗法、应对方法等，并且可以引导他们运用“安全岛”、“蝴蝶拍”等心理技术来缓解内心深处的负性情绪。
       以下是辅导片段展示：
       心理老师：小谷，经历这样的事情，出现以上这些感受和症状都是正常的。回想一下，曾经自己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症状或者感受，当时自己是如何应对的呢？
       小谷：是有的，我记得我爸爸走的那个晚上，我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呼吸困难，心脏非常痛，头脑空白，全身发软，非常自责、内疚和绝望，自那之后只要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就会出现这些反应。
       心理老师：嗯，那每次你是如何应对这些症状和感受的呢？
       小谷：我爸爸走的那个晚上，我大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妈妈来安慰我了，她紧紧抱着我，虽然那种拥抱的感觉很陌生，但是很温暖。后来回到学校之后， 老师们非常关心我，特别是语文老师，她很耐心地开导我、陪伴我，让我感受到来自母亲的爱，我才慢慢从因此后来只要遇到不如意的事情，我也会第一时间想到找语文老师。
       心理老师：看得出来妈妈的关爱给了你力量，并且在语文老师那里你也获得了很大的情感支持。
       小谷：是的，而且之前很多次与心理老师的面谈，我也了解了一些调整负性情绪的方法，例如腹式放松法、蝴蝶拍等，特别是萨提亚冰山理论和冥想技术，其实用于应对负性情绪是非常有用的，只是我可能练习得很少，遇到负性时间时没有及时运用这些方法来调整自己的负性情绪，以致于被负性情绪冲昏了头脑，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
       心理老师：嗯，看来你对我们之前在做心理辅导过程中谈及的一些调整负性情绪的方法你都还记得非常清楚，当你遇到负性事件的时候可以尝试使用他们来帮助自己。
       当谈论到这些，小谷紧锁的眉头终于展开了。接着我们又把上述提到的这些方法全部练习了一遍。
6.第六阶段：再入期
       再入期是晤谈过程的最后一个阶段，在该阶段，干预者是来澄清、回答一些可能被忽略或者不清楚的问题。干预者对于尚未解决的问题要提供合适的指导，协助危机者寻找内部资源，制订未来的行动计划，对整个干预阶段作出总结。
        以下是辅导片段展示：
        心理老师：上述你提到的亲朋好友、老师，当你遇到负性事件的时候向他们求助，他们可以给你提供情绪支持。还有你说到的情绪调节方法，这些也是你的资源，当然可能像你所说的，练习的次数比较少，这些方法还没有内化成为你的资源。因此接下来，我们是否可以做个约定，每次遇到负性情绪的时候，你先通过呼吸放松法或者冥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再通过书面方式运用萨提亚冰山理论来分析自己的行为背后更深层次的动机，并且在每周约定的心理辅导时间拿过来再次复盘，若心理辅导如果你遇到卡壳的地方，可随时来找心理老师协助分析。
       小谷：好的，老师，我之前就是比较懒，有这个约定之后我相信自己会在情绪调整方面会进步很大。
       心理老师：老师相信你可以，加油。
       考虑到小谷之后可能还会出现自我伤害的情况，我们再做了第二个约定，也即签定“不自我伤害契约书”，主要内容是：“论在怎样的情况下，我都不会做出伤害自或他的行为。但是如果发现自己情绪低落，很难控制自杀念头、冲动行为或伤害他人的想法时，我会立刻打电话给心理教师、班主任、科任老师或朋友，或直接前往学校心理辅导中心或班主任办公室，以寻求帮助。若无法联系到心理教师或班主任，我也会及时拨打危机干预热线请求协助。”在契约书后面，我给小谷附上了我校心理老师、班主任、科任老师或朋友的联系方式，此外还提供了一些危机干预热线。
       晤谈最后，我再次与小谷对我们的两个约定进行了核实，同时，我也对小谷整个晤谈过程的真诚、敞开表示欣赏，希望未来的日子里，小谷可以按照医嘱服药，并且在自己遇到负面情绪时及时想到自己的内部资源，运用这些资源帮助自己调整负性情绪，同时要多跟自己的亲朋好友、信任的老师沟通，知晓生活中还有很多人间值得，以积极的心态面对未来生活。
五、干预效果与反思
       通过对小谷心理危机事件的干预，小谷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据科任老师的反馈，小谷在课堂上能够集中注意力听课，课后作业也基本能完成。在与小谷的回访中，她也提到最近感觉人生挺美好的，生活中有很多的小确幸值得自己去追寻，在学习上也找到了动力，人际交往也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尽管偶尔还会因为一些突发的负性事件会出现情绪的波动，但是可以遵循CISD晤谈过程中的两个约定进行调整。在此次小谷的CISD晤谈中，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小谷自杀未遂之后产生的内疚、后怕、自责、自罪等负性情绪，之后我们也继续定期与她进行回访，跟踪她的近况，避免再次发生冲动性自我伤害行为。
       此外，在这次的心理危机干预事件发生之后，学校能够第一时间启动学校心理危机干预预案，学校和家庭多方位联动，给予危机学生多方位的保护和照顾等。以上举措更加坚定我们学校心理健康教育工作的信心，定期的心理危机普查，与班主任、科任老师以及家长的紧密联系，让心理辅导中心可以时刻掌握危机学生的心理动态，给予危机学生及时的心理干预，有助于降低校园危机事件的发生频率。

参考文献
[1]罗嘉仪. (2021). 紧急事件晤谈(cisd)技术在高中校园危机干预中的应用. 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29), 4.
[2]李功迎, 张作记, 戚厚兴, & 冯学泉. (2009). 紧急事件应激晤谈与危机干预. 中华行为医学与脑科学杂志(3), 2.
[3]马丽铭. (2022). CISD在自杀未遂学生心理危机干预中的运用. 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6), 5.
[4]陶晓琴. (2011). CISD在心理危机干预中的应用. 四川教育学院学报, 27(12), 3.

作者信息：
姓名：黄华炎
单位：惠州市第八中学
通讯地址：广东省惠州市惠城区龙丰路2号
邮编：516000
电话：15768785747
E-mail地址：huayan664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