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有人坠亡我害怕——心理危机干预六步法的运用

高考前有人坠亡我害怕——心理危机干预六步法的运用
程琪，武汉市第六十八中学，430023

摘 要 心理危机干预六步法是一套应对心理危机的工作范式，它包括确定问题、保证求助者安全、给予支持、提出并验证可变通的应对方式、制定计划和得到承诺。在学生高考前夕目睹高坠死亡者后，心理教师将此法运用在面临危机事件的学生身上，有效缓解了学生焦虑、害怕的情绪，稳定了复习备考的节奏，从而在高考中正常发挥。
关键词：危机干预六步法；辅导个案；考前焦虑

心理危机指的是当一个人面临困境时，他之前的应对方式和支持系统不足以应付当下的处境，这个人就会产生暂时的心理困扰，这种暂时的心理失衡状态就是心理危机。危机干预是对处于困境中的人予以支持，使之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的一个短期的帮助过程。危机干预六步法已广泛被专业咨询工作者和一般工作人员所采纳，用于帮助许多不同类型危机的求助者。它包括确定问题、保证求助者安全、给予支持、提出并验证可变通的应对方式、制定计划和得到承诺。当我的一名学生在高考之前遇到他人高坠身亡事件受到冲击后，我迅速采用危机干预六步法对其进行评估和干预，使之平复心情、调整生活和备考状态。
一、来访者信息
学生小利（化名），男，18岁，某高中高三历史班在读学生，过往成绩排名靠前。有过多次心理辅导经验，多为学业辅导。该学生既往的心理筛查结果中没有预警显示，无抑郁、睡眠、自杀意念等问题。近期没有人际关系冲突，但有较大的考前压力。来访的前两天睡眠不好，很困但睡不深，谈话语气稍有急躁。
小利家庭成员有父（长期外地工作）母（经营店铺），大姐25岁外地研究生在读，二姐23岁已离家读大学，店铺帮工女19岁住家（死者）。父母感情尚可，大姐二姐对自己也非常关心，家人之间的交流和支持比较紧密。
小利自述在周六晚上十点多发现自家女工从楼顶高坠，报警后协助警察调查。小利心里知道这事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但又觉得原来自杀离自己如此之近，担忧、害怕等情绪控制不住，希望能处理好情绪，能调整好状态迎接高考。于是周日晚上通过网络预约心理老师进行心理辅导。预约时间定在了周一下午，时间50分钟。在预约时，小利没有讲发生的具体事情，只是谈到事情太突然，自己没有缓过来，心有余悸，害怕、焦虑混杂在一起，超过了自己目前的接受能力。
二、咨询目标
1.在建立良好咨访关系的基础上尽可能全面的了解事件对来访造成的冲击和心理影响，主要运用危机干预六步法做好危机严重程度的评估和是否需要转介的评估。
2.帮助来访者澄清自己目前的状态，协助处理当前的情绪问题。
3.和来访者一起探索身边资源，利用自身的支持系统恢复精力，继而专心备考。
三、危机干预六步法的具体运用
危机是包罗万象的、连续的和动态进展的，危机干预的目的是及时有效地给经历危机的对象提供支持和帮助。同时危机干预工作者将检查评估贯穿于整个六步法的干预过程中。前三步是确定问题、保证求助者安全和给予支持，这主要应该是倾听而非采取行动；后三步是提出并验证可变通的应对方式、制定计划和得到承诺，这是采取积极的应对方式，以动作和行为作为工作重点。
（一）确定问题
在咨询的开始阶段，心理教师需要保持一份好奇心，即主动探究是什么原因使得来访者此时此刻来求助。心理危机干预的开始，咨询师同样需要从来访者角度，通过开放性提问和接纳、包容、倾听的态度，确定和理解来访者本人所认识的问题，了解来访者目前的心理处境。本个案中，咨询师和来访者的部分对话如下：
咨询师（以下简称“咨”）：中午睡得好吗？
小利（以下简称“利”）：我平时中午都不怎么睡的，今天中午还是眯了一下。感觉很累，需要睡一下。
咨：确实，你马上就要考试了，精力充沛很重要。
利：我这次来也是为了我的高考来的。（欲言又止）
咨：我看到你周日晚上发的消息，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这是你今天主要想要讲的吗？
利：是的。这个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完全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我周围，我发现我们家住的一个人从楼顶上……跳……跳下去了，后来抢救也没有就过来，她就这样……死了。
咨：你说的这个人，她和你的关系是？
利：她是我们家的帮工，已经住了五六年，大家都相处了很久了，很熟悉了……
咨：是熟人了。
利：是的。
咨：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利：我从楼上看到的……其实是我妈妈先看到的，我看的不仔细，也不敢看。然后我就打电话报警了，救护车也来了。警察来了之后先把我带去问问题，后来很多人来了，有法医啊什么的。他们也是想先排除有嫌疑人吧。反正等我妈做完笔录回来就很晚了。警察也是先排除谋杀啊什么的，根据她之前的一些事情判断她是自己……跳楼的。我听说的这个人之前就有点抑郁吧，最近感情也不顺，可能就这样跳了。
咨：你在出事的当时就报警了，还配合警察的调查了，也了解到了警察对这个案件的定性，是吗？
利：是的。
咨：你当时的感受是怎样的？
利：我觉得很慌……来了那么多警察，还把我单独放在二楼问话，感觉像是我做了什么似的。我也好怕……不是怕警察的那种，就是怕这个事情。
咨：这种怕有什么表现吗？
利：我感觉我自己出了好多的汗，反正就是体温很高。心慌，心跳得很快。
咨：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很可能会有一些变化，身体的、心理的都会有，有一些你注意到了有一些可能你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变化是我们在应对这样突发的、有冲击性的事情的可能有的现象，它们是正常的。你还能觉察到自己什么变化吗？身体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能睡得好吗？
利：我感觉我肚子这里像有一股气，又出不来……就一直堵在那里。我第一天晚上不敢睡，后来和我妈一起睡的。睡的地方和那个屋子挨着的，能看到那个门……
咨：就是她之前住的那个屋子？
利：是的。然后我就总感觉有幽灵似的，睡不着，很害怕。
咨：你觉得她的气息还是在那里的，感到不安全也是正常的。
利：是的。所以后面我就搬出去了，我到一个朋友家里睡。他之前就经常到我家睡，我也去他家里睡过。
在这个阶段的对话中，能够确定小利目前面临的主要问题：
（1）面对冲击性事件的心情平复。
生理异常表现在体温升高、心跳加快、腹胀、睡不好等；思绪困扰表现在总是能回想和这个人相关的事情、害怕有鬼魂一类的东西在这个家里。
（2）希望投入精力到马上来临的高考。
此时，距离高考只有十来天，小利希望能不被负面情绪影响；但自己的注意力不可避免的关注到和周围人的关系上，觉得要珍惜和他们的关系，对高考、成绩等相比以前看淡了一些。
（二）保证求助者安全
本着生命安全第一的原则，在确定问题后，要对学生的危机情况进行初步评估。评估时，不避讳谈及自残、自杀、伤人等话题，给学生一个谈论生死、表达内心恐惧的机会，可以有效缓解紧张情绪。同时咨询师也可以知道他需要什么，从而能为他提供支持。
在前述中了解到，小利目前已经搬到自己好朋友家里住，而且可以一直住到高考前。考虑到小利在原来的家会有较高的情绪唤起和心理恐惧，因此暂时搬家对他来讲是一个增强安全感的办法。
小利还谈到自己在最近几天也想过人为什么会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当自己站在楼顶往下看时也发现跳下去是很简单的动作，但是目前都停留在想法层面，没有付诸行动。而且，感觉自己经历此事会更想要了解一些生命意义层面的东西，近期不会想要模仿尝试。
咨询师初步评估来访者的危机情况中等，主要在情绪和思维层面受到较大打击，没有危险的举动和行为，暂时可控。但鉴于来访者马上就要高考，此时紧张情绪被极大的激发，仍然需要给予支持和调节。
（三）给予支持
在前面两个步骤的评估中确定来访者目前的危机状态在可控范围内之后，咨询师继续保持对来访者的关心和倾听。同时，来访者对咨询师表现出了较强的信任感，向咨询师述说了自己对死者的理解。
咨：你现在对她的看法是怎样的？
利：她很可怜。她中考的时候只差两分就能上普高，当时在他们那儿是可以交两千块上高中的，但是她父母觉得，你考不上是你自己没本事，就让她，15岁的孩子，去工厂上班了。那里环境很不好，40多度的高温，人都要中暑，她的老板还总是骂她，扣钱什么的……后来她离开那里了，就来到我们家。她赚的所有的钱都要给家里，自己没有什么钱。前段时间又有感情问题，那个男的好像骗了她吧。
咨：了解到这些事情对你的心情有帮助吗？
利：有的，我一开始还担心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我们家对她不好了。但是现在看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这有很多是她自己的问题，特别是她和她爸爸关系的问题……我妈妈对她很好的，从第一年的基本工资，到后来每年都有涨工资。吃住我们都包了，吃去下馆子也回带上她，从来没有说故意丢下她在家的。她19岁，我大姐25，二姐23岁，我妈都是把她当女儿在对待的。过年的时候我们会送礼物给他们家，他们也会带礼物给我们。他爸妈和我爸妈都认识。我妈是很重感情的人，谈别的事都很坚强，就是不能谈感情。这个人在家这么多年，大姐、二姐基上学上班就离开了，我基本白天也不在家，爸爸出差，家里基本就她们两个，我妈跟她相处的时间可以说是最久的。（她死亡以后）我妈哭的啊……我不想回家，也是因为……
咨：回去不仅自己害怕，还要安抚妈妈。
利：是的，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处理了。
在这个环节，咨询师通过开放问题、同理等技术创造让小利可以放心倾诉的氛围。小利感受到了安全和接纳，因此能够表达自己对死亡的害怕，以及对道德评价的恐惧，还有想要优先照顾自己的“私心”等。他谈到了一些较深的内心感受，同时也是对自己混乱思绪还有紧张焦虑情绪的梳理。
（四）提出并验证可变通的应对方式
在危机事件中，来访者的思维容易受限，甚至会有强烈的无助感和无力感，因此需要咨询师提出多种可以变通的应对方式，让来访者感到“能解决”。在本个案中，小利非常担心高考成绩会受到影响。在过去的经历中，家庭的一切事务都是优先服务他备考的，会排除一切“意外”的干扰。因此需要咨询师帮助小利意识到，生活中不是只有高考，而且没有“完美”的备考，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会干扰高考的事情，但是我们通过自己的调整找回状态。
小利认为自己以前总是只看成绩，时间就了会感到孤单孤独。咨询师引导他觉察自己身边的社会支持系统。他表示，其他家人知晓此事后也都在赶回来，他们也在关心小利的状态。小利还主动告诉了班主任此事，因为觉得班主任是能够支持自己的人。包括今天来找咨询老师，也是觉得能从老师这里得到帮助。昨天晚上，小利和二姐聊了很多，发现每个人都可能有无助绝望的时候，但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够陪伴自己，也许就不会走上绝路。自己很羡慕二姐有无条件信任和支持的好朋友，感觉自己没有这种朋友。但很快又想到自己现在去住的那家，他们的孩子和自己就是朋友，虽然不是一直联系，但有事是能够靠得住的。而且自己也不是那种靠巴结别人来交朋友的人，就是凭本心，能够成为朋友就成。
在这一过程中，来访者的情绪逐渐稳定，表露了希望感，也明确排除了不理性的、焦躁放弃备考的可能，家人、老师、朋友的支持是来访者走出当前困境的有力应对方式。
（五）制定计划
在这个环节，咨询师和来访者共通制定接下来的行动步骤，通过行为调节心理失衡的状态。这里还需要考虑行动实施是否存在困难，有没有替代方案等。在情绪缓解和备考状况两方面的安排如下：
（1）和家人见面。原本计划和家人视频聊天的，咨询师建议如果有条件，当晚就和大姐二姐在外面吃个饭聊聊天，尽管会占用多一点时间，但面对面的接触安慰效果会更好。小利接纳了此建议，并在咨询结束后联系见面事宜。
（2）高考复习冲刺阶段，以做真题、保持节奏为主。小利表示自己准备了考前十五天的冲刺真题，已经开始做了，然后再把错题及知识点重点复习。每天要兼顾睡眠和饮食，让身体素质能够抵御住情绪冲击。
（六）得到承诺
鉴于小利的情况到这里已经基本稳定，没有安排转介的必要。小利承诺自己没有危机的想法和行动，但偶尔有害怕“鬼”的念头。咨询师告知如果这个念头还很强烈或者睡不着很严重可以再找老师，还承诺到高考前会优先安排小利的预约。如果晚上害怕的念头很强烈而且不能自控，可以拨打心理热线，并给出了具体电话和操作方法。如有考前还有比较紧急的需要，还可以进一步联系专家进行咨询。
四、效果评估和反思
来访者能够在一次干预中评估状况良好以及干预有效得益于以下几点：
1.常规辅导奠定信任基石。咨询师和来访者在过去两年中已有数次的学业辅导经历，学生对学校心理辅导的基本原则的流程也非常熟悉，因此能够在危机事件后坦言内心焦虑。当来访者能够叙述出自己的焦虑、烦躁等情绪，叙述本身也会缓解他的负面情绪，从而平复心情。
2.资源取向占据优势。学生资源取向明显，知道并且能运用心理咨询、心理热线等手段帮助自己。这样此次心理危机干预得以及时开展。在情况没有变得更糟糕之前，家人、老师已经留意并参与了干预，避免了绝望无助感。
3.较强的心理免疫能力。来访者自身意志品质比较坚韧，是场独立性的人，但在危机事件中依然需要班主任、家人的沟通和支持，避免个人的极端想法。同时，在此事件中来访者和死者的心理关系没有那么亲近，因此也比较好抽离出来。来访者更多的是担心自己母亲——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会情绪起伏大，担心妈妈情绪难以平复，也再次体现了来访者对生命和家人联结的重视。
本个案咨询结束后，来访者顺利参加了当年高考，并且发挥出了应有水平，表明了此次干预的及时性和有效性。

参考文献
心理危机干预六步法在抑郁案例中的运用，《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2021年2月第6期
（通讯地址：湖北省武汉市万松园路32号武汉市第六十八中学，武汉，430023。
电话：程琪15927114717
邮箱：cqchristina@163.com）

注：本文案例主人公并非2023年参加高考，遵循保密原则和伦理原则，投稿时已过个案保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