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女孩的伤心事——五年级女生自伤心理危机干预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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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市大禹路小学
（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区三墩镇金兰巷2号 310030）

乖巧女孩的伤心事
——五年级女生自伤心理危机干预个案
杨静娇（浙江省杭州市大禹路小学，杭州310030）
摘要：文静乖巧的五年级女生小Y被发现多次自伤行为，心理老师及时上报危机事件，与学校、班主任、家长、医院等多方联动开展危机干预。同时通过会谈法、“焦点”解决短期心理治疗方法等技术帮助小Y合理宣泄情绪，挖掘内在资源，重塑生活信心，从而消除自伤行为，化解危机。
关键词：心理危机；自伤；小学生；辅导个案
一、危机事件概况
2021年12月的一天上午，我接到五年级一位班主任的电话，她焦急地说班上有同学看到小Y的左手背上有多处明显的刀痕，还有血痂。班主任找到小Y了解情况，确认是她自己用美工刀划伤的，问及原因只是说不小心划伤。班主任反映小Y这个学期时常神情低落，上课走神，课堂参与也不积极，作业也比以前拖拉，成绩更是退步明显，所以感觉小Y心理一定有事，建议她找心理老师聊一聊，小Y同意了，所以班主任马上与我联系，希望尽快安排见面辅导。
   二、个案概况
基本情况：小Y，女，五年级学生，性格内敛，成绩较优异。家境优渥，母亲经营一家公司，父亲工作不详，父母平时均较忙碌，主要由外婆照顾家庭生活。妈妈抽时间管理孩子学习、家校沟通。父亲较严厉，以批评教育为主。因为我管理学校卫生工作，小Y之前因头疼等身体不适来找我看过几次，所以我对她有一定的了解，在我印象中，她文静甜美，较同龄人成熟，讲话条理清晰，心思细腻敏感，是大家眼中的“乖巧”“好”学生。
班主任反馈：小Y在校学习一直比较认真，成绩优异，心思细腻，想法比同龄人成熟，性格内向，在班级有一个性格类似比较聊得来的朋友，与同学相处未发现有冲突。四下开始在学校经常会说头痛、胸痛等不适，体育课也经常请假，和家长沟通后未发现异常。这个学期问题更明显，经常身体不舒服，课外锻炼基本不参加，成绩也退步不少，目前听说在吃中药调理。
家长反馈：小Y从五年级开始性情变得暴躁，易激惹，情绪容易失控，非常“叛逆”，还经常装病，已经有好几次在学校说头痛胸痛被通知接回家看病，省儿保都去了好几趟，也没查出什么病，在家休养几天又好了。妈妈以讲道理为主，爸爸管教较严厉，以批评教育为主，想要锻炼孩子的毅力和受挫能力。近期有几次在家与其发生争吵（因学习成绩、作业完成情况、手机使用等问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太让大人操心了。
三、心理危机干预流程及内容
（一）与来访者面谈，收集信息，澄清危机
小Y在班主任的陪伴下来到心理辅导室，她用长长的衣袖遮盖住自己的双手，看不出伤痕，见到我有点局促，但还是礼貌地叫了声：“杨老师好。”我笑着回应她并引导她坐下来，看到她两手无处安放的样子，让她选了一个喜欢的毛绒玩偶抱在怀里，她笑着表示感谢。在小Y的要求下班主任暂时离开辅导室。
我问道：“你最近心情怎么样？”
小Y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说道：“最近心情确实不好……”
我目光关切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小Y：“我有过极端的想法，难受时会用刀割自己。”随后便哭了起来。
我请她澄清极端的想法是什么？
“想跳下去，曾经在家里无人情况下站在14楼的阳台上想跳下去……但想到这样做会让家人和朋友伤心，最后忍住了……”小Y边流泪边说。
我请她澄清最近还有这种想法吗？或者有没有具体的实施时间？她思虑片刻说，没有想好，但在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想法，而且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会想去做……
我问：“什么时候会心情特别不好？”
小Y不急不慢轻轻地道来，爸爸妈妈对她太严厉，只看中学习和成绩，有一次已经做了3个小时的作业，因还没有完成作业被爸爸批评，说她这么久也没做完，让继续做，不让休息，自己已经很累，觉得爸爸不关心她的身体。并且经常训斥小Y：“就知道玩游戏，不好好学习！”爸爸有一次撕了她的作业，让她很伤心，难以释怀，需要爸爸一个正式的道歉，但觉得不可能（爸爸做不到）。有次学声乐，和老师聊了会天结果被爸爸批评：“500元一节的课不好好上，聊什么天？”小Y觉得自己很用心在学，稍微聊会天是放松一下，感觉不被理解。妈妈相对温柔一些，但有些话（心里的想法）还是不敢和他们说，怕他们会说自己。
小Y觉得父母不信任自己，身体不舒服还让坚持学习，不关心不在乎她的心情和感受。自行在网上了解过抑郁症、心理医生等方面的信息，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也和父母提到过，但家长不认可，觉得她矫情，胡思乱想。
知道用刀划伤自己是不好的，但忍不住会去做，因为疼痛的感觉可以让她压抑的心情得以缓解。
（二）问题分析与评估
1.生理原因：女，11岁，处于青春期
2.社会原因：
（1）学校因素：面临小升初，想考好点的初中，学习压力大。
（2）家庭因素：家庭教养方式专制型，父母看重小Y的学习成绩，对学习抓得紧、管得严，期待她考上名校浙江大学，爸爸对孩子态度严厉，父母对孩子的情感需求回应较少。
（3）应激事件：因手机使用问题，与父母产生冲突，父母认为自己因为玩手机没有好好学习，还把自己写好的作业撕掉了。
3.心理原因：
（1）个性方面：偏内向，敏感，自卑。
（2）情绪方面：长期压抑，较少有高兴的情绪，自我评价低，非常在意父母对自己的评价，特别是爸爸对她的态度。
我查看了小Y近几个学期全员心理筛查时的心理健康检测情况，测试结果均显示“自我概念”、“亲子关系”等存在问题，提示孩子自信心不足、亲子关系不良，与小Y所诉符合。
小Y出现自伤行为甚至“极端”想法主要受家庭因素的影响，其次是个人因素。有研究表明，专制型教养方式对心理韧性有消极影响，在该种教养方式下的儿童青少年在面临挫折与压力时更难适应。教养方式可以通过心理病理症状（情绪问题、社会适应问题等）间接影响青少年非自杀性自伤行为［1］。从行为主义的观点看，人类不会持续一种没有奖励的行为。痛感有时也可以是一种奖励，当外在的疼痛感可以带来内在矛盾片刻的舒缓，身体适应了自伤的反应，大脑释放胺多酚，除了止痛外，也会有快感。
综合评价，小Y的情况属于心理危机干预范畴，需要进行转介和干预。
  （三）辅导策略
1.运用倾听、共情等技术建立关系，稳定情绪
使用会谈法了解小Y的基本情况，建立良好的联结关系。初次来的时候，我们的谈话是在小Y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开展，我努力为她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一边轻抚她的后背，帮助她慢慢放松下来，一边轻轻地说：“老师在这里陪着你，这里很安全，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我们一起来面对。”帮助她缓解焦虑紧张的情绪。当她开口诉说时，使用倾听、共情技术，给予她无条件积极关注，让小Y压抑的情绪得以宣泄。当她的身体开始放松、情绪没有那么激动时，我便开始更具体地了解她遇到的问题，原来爸爸妈妈从小就不断向她灌输要好好学习才有前途的思想，要上好的初中、才能上好的高中、最后考上浙江大学、这样才能找到好的工作，但觉得自己的学习状况很难考上，让父母失望，感觉自己很没用。她近来情绪低落，经常无故流泪，小事易情绪冲动，晚上睡不着，早上睡不醒，上课时经常感觉头痛、胸痛，无力感。
征得小Y同意后，我让她做了SCL90、PHQ-9，SCL90的躯体化、抑郁、焦虑因子均为阳性；PHQ-9提示抑郁倾向。
2.引导小Y合理宣泄情绪，承诺“不自伤”。
我和小Y进行探讨，如果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情绪十分压抑时，可以采取一些合适的方法缓解情绪，我们一起体验了放松训练、深呼吸、蝴蝶拍技术等方法。并要求遵守一个原则：不伤害自己、不伤害别人。我让小Y口头保证，她表示同意。
通过这次的心理辅导，小Y情绪平复。她想让我跟班主任说明自己的情况，再找妈妈谈一谈，但最好先不要告诉爸爸（怕他会说自己），希望爸爸妈妈能改变对自己的管教方式、言语、态度。我与她强调目前的“自伤”和“极端”想法超出了心理咨询的保密原则，出于对她安全的负责，需要联系家长一起来帮她，并告诉她，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来辅导室。
3.上报心理危机事件，联系家长，及时转介
考虑到小Y的“自伤”和“极端”想法存在一定的自杀风险，我将情况上报到学校，建议约谈家长。学校启动心理危机干预预案。
校负责领导、心理老师、班主任与家长会谈。班主任向家长反馈了孩子在校的情况。也了解了小Y在家的情况，妈妈表示最近有察觉小Y的情绪，也准备放下工作还好陪伴她，但没有意识到问题较严重。 妈妈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关注孩子的感受，没有刻意要求成绩，孩子和自己比较亲，聊得多些，也指出爸爸有时候对孩子的粗暴态度。爸爸反思自己平时对孩子的一些教育方式方法和言行相对严厉，表示会改变。认识到小Y的自伤行为可能带来严重后果后家长表示愿意积极配合，多关注孩子的感受，减少给孩子施压。我反馈了小Y的心理状况，建议家长一定要重视，从专业角度介绍了家庭关系、亲子沟通等的技巧和注意事项。为了小Y健康成长，要带她去专业医疗机构进行评估和干预，及时将评估结果反馈给学校，以便家校合力促进孩子健康，并推荐了专业医疗机构，如杭州市第七人民医院的儿童青少年心理健康诊疗（促进）中心，同时，学校心理辅导站也会对小Y提供相应的心理援助。班主任表示在校期间会对小Y多加关注，特别注意情绪状态和人身安全。家长对学校表示感谢。
家校双方签署了安全责任承诺书。
4.启动心理支持系统，成立心理健康守护小组
根据学校心理危机预案要求，专门成立了针对小Y的心理健康守护小组(组员：校领导、年级组长、班主任、心理老师、任课老师)，要求对小Y在校情况实施动态管理，每位老师都需积极关注小Y的心理动态，有危机情况及时上报，并在平时的学习生活中给她心理支持。
做好家校沟通工作，及时给予家长心理支持和教育指导。向家长科普面对小Y需要付出更多关爱、陪伴及情感交流，教育方式避免简单粗暴。结合孩子实际，与孩子一同制定学习计划和规章制度并温柔而坚定地执行。营造积极温暖有爱的家庭氛围并让小Y感受到这份爱与温暖（多倾听孩子的心声），提供强有力的家庭支持。
5.采用“焦点”解决短期心理治疗方法挖掘内在资源，改善情绪，重塑生活信心
小Y被医院诊断为“行为和情绪障碍”。检查结果中抑郁、焦虑阳性，父母养育方式评价量表“父亲因子”阳性，提示父亲在养育子女过程中不能以理解的态度、温暖的情感对待被试，总是使用过分严厉和惩罚的方式、极易采取拒绝否定态度对待被试。医院建议药物治疗结合心理咨询。
在用药的这段时间里，小Y又先后2次来咨询室，分别是第二周和第三周，小Y反馈服药后有些嗜睡，早晨有时候会因睡过头而迟到，仍然会感觉到头痛、胃痛，不想上课，觉得坐在教室里也听不进什么授课内容，想回家。因为经常请假欠了很多作业没有完成，虽然老师没有催自己交作业，但心里还是很着急，想到这些事情就感觉很烦躁、很焦虑。我接纳她的感受、倾听她的诉说，并采用焦点解决短期治疗技术，帮助小Y挖掘自身隐藏的内在资源，去应对目前的消极情绪［2］。
咨询片段一
小Y：我现在每天在清作业，但每天又有新作业产生，清也清不完，今天放学有可能还会被留下来补作业，好烦呐！真想就待在家里不要来学校了。
师：我知道你最近经历了很多，而且你一直在努力坚持着。坚持着来学校上课，坚持着清作业，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Y：逼自己呗！如果不来上课就会落下更多的课，后面补课会更麻烦。
师：看来你对自己的学习有一定的规划和要求。是这样吗？
小Y：是的，学生还是要好好学习的，这样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师：你的梦想是什么？
小Y：当一个画家。我画画还是不错的！
师：能说说你准备怎么实现这个梦想？
小Y：好好学习，去上美术兴趣班，以后能考上中央美院就更好了！
师：预祝你梦想成真！
（引导小Y挖掘自己学习的兴趣点和动力，明确真心方能起步前行。）
咨询片段二
小Y：昨晚和爸爸吵了一架，我用手机才听了一会儿音乐，爸爸就把手机给拿走了，说为我好！我看是因为他自己要玩才拿走，先前还说要改变自己、好好沟通，我看他就是随便说说的，本来对他就不抱太大希望，果然被我猜中了！
师：看来这件事情让你感觉不舒服？
小Y：我当时很生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会，有时候真想离开这个家，去天堂，那里没有烦恼。
师：你有告诉爸爸或妈妈你的感受吗？
小Y：我不想跟他们说，他们不会理解我的，特别是爸爸，肯定会骂我“作”。
师：如果以1-10分来评分，10分是满分，你给当时的心情（生气）打几分？
小Y：8分。
师：是哪些因素支持你只打到8分，而不是10分呢？
小Y：当时是很生气，但想想爸爸可能是想让我早点休息才把手机拿走。
师：如果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你感觉很生气、很烦躁，要给怎样的支持会让自己的心情更舒适一点？
小Y：爸爸好好和我说我还是会听的。
师：好的，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小Y：画画。
师：能具体说说你是怎么做的吗？
小Y：随便画画吧，画着画着就会暂时忘了其他事情。
师：这个方法好像对你比较有效。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小Y：找朋友聊天。我有个比较要好的朋友，平时在学校我们会经常聊天，她也有和我一样的烦恼，我们就互相吐槽。
师：嗯，有个朋友还真不错！好，现在想象一下，有了刚才的这些支持，你再给自己的心情重新打分，会是几分？
小Y：5分吧。
师：好的，那你下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再尝试这些方法吗？
小Y：我想会的。
（通过“焦点”帮助小Y寻找有效的宣泄方式和内在优势支持资源。）
6.后续跟踪
据小Y反馈，自从得知自己生病后爸爸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了很多，家里不会一直谈学习的事情了，平时晚上或周末妈妈和（或）爸爸有时间会陪自己去散步。小Y用药两个月后，症状明显减轻，班主任反馈小Y的情绪和学习情况总体比上学期改善，妈妈担心药物的副作用太大就停药了，寻求其他方法（非用药）在帮助孩子。我们学校的定期心理咨询还在继续。在2022年4月，小Y出现了幻视，说有时候会看到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白衣少女，我把情况及时反馈给班主任和家长，家长马上带小Y去市七院复查后重新用上了药。2022年6月，在我们的常规咨询中得知，小Y目前一直在坚持服药，每两周复查一次，和爸爸的关系也有所缓和，能坚持每天到校学习，没有再出现自伤情况。班主任反馈小Y目前状态正常，学习稳定，在学校和同学也有说有笑，还代表班级参加了学校和区里的绘画比赛。我仍然提醒班主任和家长要长期保持关注，以防情况反复。
四、危机事件反思
在学校心理健康工作中，有时会遇到需要到专业医疗机构进行进一步诊疗的学生，比如自伤甚至自杀的孩子，大部分自伤的行为都是隐藏的，需要老师、家长、甚至同学的细心观察和报告，这时，及时的心理危机干预就显得尤为重要。以下是此次危机事件给我的启示和反思。
（一）预防心理危机事件重在早发现、早干预
本案例中，小Y的同学最早发现她的自伤行为并报告班主任，班主任第一时间报告心理辅导站，心理老师给予专业指导，家长的及时就诊，一系列应对措施使小Y得到及时救助。所以早发现对预防学生心理危机至关重要。
（二）危机干预过程注重多方联动
在心理危机的干预过程中需要学校、班主任、心理老师、家长、医院、区学生心理健康指导中心等方面多方联动。学校有完善的心理危机识别和报告制度，发现危机后，心理老师会立即上报，启动危机干预预案。在本案例中，区学生心理健康指导中心给予了专业的建议和支持；市七院儿童青少年心理健康诊疗中心的医疗组专家提供了专业的诊疗方案，特别是在小Y病情反复时医院开通绿色通道让她能及时复诊，并给予专业意见；关键还是家长的配合，小Y的家长能正确看待孩子的心理问题并配合孩子的治疗，助力学校心理危机干预工作顺利开展。
（三）提升心理老师专业技能水平助力心理危机干预质量
   在危机干预中，心理老师能起到引领全局的重要作用，在危机的识别、孩子的心理辅导、班主任的工作方向、家庭教育等方面，给予专业的建议与指导，所以心理老师要提升专业技能、增强危机干预知识和技能的储备，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危机事件。
（四）加强家庭教育指导
在以往的很多案例中，我发现家庭因素是大部分来访学生产生心理困扰的重要因素。在“双减”背景下，还是有很多家长存在教育焦虑，在升学问题上表现得更为明显。学校心理健康工作应加强家庭教育指导，提供家长学习成长的途径，促进家庭和睦、亲子和谐，减少因家庭冲突引发的心理危机事件。在区教育发展研究院的指导下，我校开办了线上线下家长学堂，定期举办“和谐心”家长沙龙活动，助力家长的成长。
参考文献
[1]石云鹏，刘伟方.父母教养方式与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关系：心理病理症状的中介左作用[J].心理月刊，2020，15(19)：18-16.
[2]许维素.焦点解决短期治疗的代表性问句[J].心理技术与应用，2015，2(1)：45-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