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六安市人民路小学东校 郭业玲 13516445691 503009488@qq.com
摘要：六年级女生出现“幻觉”，貌似很严重的个案，需要咨询师从专业的视角透过现象看本质。本案中，咨询师通过绘画心理技术，评估、治疗和检验，尤其是直面技术巧妙地化解来访的恐惧和怨恨情绪，彰显了绘画疗法的实用便捷。
关键词：绘画直面技术，情绪宣泄，就画论画，绘画疗法
一、个案概况
小W，六年级女生，主动到心理咨询室求助。刚来时情绪低落，眉眼低垂，担心自己有心理问题。
小W自述：最近放学回家路上，总是感觉有个男人的身影跟着我，我有时就停下脚步回头看，也没看见人。晚上怕黑不敢睡，闭上眼睛会看见红红的瞳孔，很吓人，蒙着被子直到凌晨才睡。这段时间也不怎么想吃饭，上课时昏沉沉的，还容易走神。
家庭概况：小W的爸爸妈妈在外地从事餐饮业，很少回老家来，每天都要忙到深夜十一点左右，因此也不常往家里打电话。爷爷奶奶带着她和弟弟，与姑姑、姑姑家两个弟弟一起生活。爷爷胃癌术后静养，姑姑要上班，所以，平时主要是奶奶照顾四个孩子。
对话班主任：小W性格内向，平时在班里很少讲话，下课也不怎么说笑。她喜欢看课外书，有时还把她自己写的文章拿给老师看，写的大都是言情的、穿越的，有点早熟。她很少说她家里的事，可能是家长要求的吧。她很有礼貌，爱劳动，学习勤奋，听话照做。但这段时间状态不行，上课要么打瞌睡要么发呆走神，作业虽能交来，但没有以前写得认真了，特别是这一周，精神恍惚。
对话妈妈：承认给孩子的陪伴很少，感觉对不起孩子。这些年，夫妻二人在外地挣钱，很少回家来看孩子们，就托她姑姑和爷爷奶奶照看。疫情之后，生意更难做了，是想回来带孩子们，可家庭收入就跟不上。爷爷胃癌才动的手术，还要化疗，二宝小时候得病也瞧了不少钱，后期还要治疗，一大家子开支，的确是生活所迫！奶奶是有点重男轻女思想，但做媳妇的，又不好说什么，因为自己常年不在家，两位老人确实辛苦。
六年级的孩子的年龄大多处在11-13岁之间，这是一个特殊的年龄阶段，处于这一阶段的学生从生理上讲，他们已经进入青春期，孩子们身体迅速发育，性生理也逐步成熟，但心理上处于“断乳期”，孩子们的心态会出现前所未有的敏感。根据来访描述的情况和收集的信息，我初步推测可能是受到了异性的惊吓，出现的“幻觉”非精神疾病的幻觉，只是一种应激反应的错觉。
1.第一次辅导——建立信任，给予共情
我观察到：这个12岁的女孩，一米六几的身高，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五官端正，眼睛大大的，长相是很讨喜的。虽然穿着宽大的校服，但明显的能看到第二性征的发育。她低垂着头，说话声音很小，很乖巧的样子。
因为是初次见面，她的防御心理还是很强的。她只说想到小时候，随爸妈在无锡打工居住的地方，隔壁邻居叔叔家养了很多狗，经常目睹杀狗的场景，很恐怖，有时晚上回来从那里经过，就看到很多双发亮的狗眼，就吓得赶紧跑。她不想也不敢说出实情，随后简单回答了一些家庭基本情况。
得知了她的家庭背景后，我给予了她深深的共情：“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你一定很想念他们吧。你是家中的大姐姐，家人都叫你懂事、爱护弟弟们，你有时会觉得委屈，对不对？”她惊讶地抬起头望着我说：“老师，你怎么这么了解？”我摸了摸她的头说：“因为老师在家里也是老大，也有弟弟，小时候经常委屈哭了呢。”说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 。
2.第二次辅导——厘清原委，宣泄情绪
绘画对于情绪处理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情绪宣泄首选绘画直面技术。操作流程如下：在了解事情本身之后，让来访画出最让TA伤心、怨恨或思念的人，描述画面，最关键的步骤是和画中人对话，类似于“空椅子技术”，画中人就在面前，用第二人称，最想对他说什么，然后站在对方的角度，画中人又会对TA说什么呢？这样与画中人对话3-7组，然后对画面要做一些处理，如对怨恨的人进行涂抹，涂完再把画纸撕掉。在整个过程中，进行了几次宣泄：画画是第一次宣泄，然后在与画中人对话过程中第二次宣泄，最后对画面的处理就是第三次宣泄。直面技术未必能帮画者解决实际问题，但是的确能帮画者做一个情绪宣泄。
由于第一次我用自我暴露和共情，与小W建立了初步关系。一周后小W按时来到咨询室，我又一次强调了保密原则——“放轻松，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你可以完全的信任我，你可以说你任何想说的话。”终于，她解开心结，说她曾经遭到老年男性的猥亵。
事件经过：两个星期前，放晚学后是她扫地的，轮到她下楼倒垃圾，倒完垃圾回到4楼教室时，看到其他三个值日生都走了，就赶紧背书包回家。当她走到学校东边十字路口准备过马路时，红灯亮了，就停下来等。当时，有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站在离她很近的右后方，后面还有两三个其他班的值日生在说说笑笑。绿灯亮了，她双手拉着书包肩带过斑马线，哪知道那个男人竟然追上来摸她的胸，她当时本能地用胳膊挡了一下，吓得就跑，也不敢回头!但她说能感觉到那个人好像在奸笑。一路上既生气又害怕，跑到家之后，才发现她的脸涨得通红。晚饭也吃不下去，晚上躺床上也睡不着，心里很憋屈、难受。
咨询师：如果我碰到这样的事心里也会很难过，那你跟家人说了吗？
小W摇了摇头，撅起了嘴。
小W：没有，妈妈爸爸在外地上班，很忙，我不想让妈妈担心，我也不想告诉奶奶，因为奶奶每天要照顾生病的爷爷、三个弟弟和我，很累很烦，奶奶脾气很大，我不敢对她说。
咨询师：你太懂事了，还考虑到家人的辛劳，老师像你这个年纪还不如你坚强。
小W：老师，我担心被后面的同学看见了，会不会在学校里传我的坏话，我怕同学们会嘲笑我。
咨询师：那应该不会，当时后面的同学只顾说话，哪在意呀！
小W：但是，老师，我就怕以后还会碰到那个坏人。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晚上也睡不好，也不知道凌晨几点才睡着，白天饭也吃不下。
咨询师抚摸了她的头，搂一搂。
小W：我在想，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我恨死了，警察叔叔也不抓他，怎么才能让他得到惩罚呢？说着攥紧拳头，流泪了。
咨询师：我可以通过绘画技术帮你处理情绪，要不要试试？
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我让她在画板上画出了这个特别怨恨的人（见图1），并让她面对着这幅画，把情绪充分地表达出来。
咨询师：你甚至可以痛骂他一通：你拿着画笔，对他指指点点，可以一边说一边画。
小W：你做了这样的事情，你说你像不像人！你的家人不会原谅你，你的孙子孙女知道了，还会叫你爷爷吗？你应该流落街头，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坏蛋！大家都会朝你扔石子、吐口水，把你头发揪没了，你胡子长长了，你也没地方去洗澡，身上恶臭，衣服都是破洞，也没有饭吃，最后饿死了，汽车过来把你的腿轧折了！（见图2）
咨询师：你想他会对你说什么？
小W：他肯定会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咨询师：如果他对你说对不起了，你会原谅他吗？
小W：我不会原谅他的！她坚定地答道。
咨询师：那你现在心里感觉怎么样？
小W：现在我心里没那么堵了，感觉嗓子也舒服些了。
我微笑着朝她竖起大拇指，她轻轻点了点头。
我又让她将这个人涂黑，再把它全部擦掉。
咨询师：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小W：老师，我知道你不是让我原谅他，而他这样的坏人将来一定会遭到报应的！我前段时间担心、害怕、气愤、后悔，上课时想起来，我心都揪着。刚才我把我的愤怒、憋屈都说出来了，确实觉得挺轻松的。这样做不是背叛我自己，而是放过我自己，将来我还要长大、还要生活。
小W：我解恨了，老师，太感谢你了！
咨询结束后，我让小W回去画一幅“房—树—人”画，下周带来。
（图1） （图2）
3.第三次辅导：看画聊画，认识自我
一周后，小W如约而至，神情比前两次淡定了些，她向我展示了她的画。
（图3）
小W：我画的是一座高大又华丽的城堡，这里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大大的眼睛，头带王冠，穿着公主裙，蓝天白云下，还有小鸟在自由地飞翔，一棵大树紧挨着城堡，树底下有草坪和鲜花。
咨询师：你画画时心情如何？老师看到你画面有涂擦的痕迹，隐约有标题‘梦幻城堡’，是吗？
小W：是的，我画的就是我想象的，我先画的白云，后来因为城堡画高了，白云得擦掉重画。公主那里本来画的有点下了，所以擦掉上移。因为想到你没说要标题，所以我把题目也擦掉了。虽然有些地方不是很满意，总体感觉心情不错。她笑眯眯地说。
咨询师：你最满意的是什么？最不满意的地方是哪里？
小W：最满意的是这棵树，一气呵成，没有涂改。最不满意的是公主画的不好。”
咨询师：这个公主是不是你自己？
小W：不是我，是我想象的人物。
咨询师：公主为什么不在城堡里？
小W：本来是要画进去的，但又感觉空间不够，所以就在左边画了。”
咨询师：哦，原来这样。现在老师来说说我看到的： 你是一个规则意识很强的小姑娘，在家懂事乖巧、在学校遵守纪律，因为你的房子、树、人都画在一条线上，而且你喜欢用直尺打线。左边的太阳很淡很小，说明你很渴望妈妈的爱，但是妈妈给到你的爱很少。你在人际交往上是退缩的，对人有防御，别人很难走进你的内心。
小W：是的，的确这样，老师您真是从画上看出来的吗？她很疑惑。
小W：我一年级时，妈妈爸爸就离家打工，工作很忙，平时很少回来。有时连夜开车回来，我和弟弟还在睡梦中，他们又开车走了。我们只能用微信通通话，打视频都少，因为他们工作的时间跟我的时间是岔开的，我晚上到家时，他们饭店正上客人，忙到11点左右结束时，我们都睡下了，早晨我们起床上学时，爸爸妈妈在休息，我又不想打扰他们。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咨询师：我还能看出，你是一个追求浪漫、爱美的小姑娘，但是好像家长会打压你，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小W：是的，有一次，我好朋友送给我一个很漂亮的发夹，我都舍不得带，放在文具盒底层，结果被我弟弟发现了，一下掰断了，我气地吼他，奶奶赶忙冲过来护着弟弟，怪我自己不把东西收好，还说‘不好好学习，瞎打扮什么！’……说着抹起了眼泪。
咨询师：奶奶重男轻女确实挺让人委屈的。
小W：其实，我并不恨弟弟，我也很心疼弟弟，因为他小时候生病，做过大手术，爸爸妈妈都叫我要保护好弟弟。”
咨询师：哦，原来如此！那爷爷对你怎样？
小W：爷爷还是很疼我的，但是爷爷现在得了重病只能在床上躺着，我好担心他活不长了。说着，她哭出了声。
我赶忙上前抱住她，拿面巾纸给她。
咨询师：你是一个聪明又善良的姑娘，你的思想负担太重了。你平时要开朗些，多交朋友，跟闺蜜说说心里话，还可以用微信多给爸爸妈妈留言。
她连连点头并向我道谢。
此次咨询后，我又联系了班主任，让家长知悉孩子的心理状况，要求妈妈多给孩子打电话、视频，增强情感连接，同时以委婉的方式跟奶奶沟通，让她今后说话处事要注意女孩的感受。还让班主任给小W安排开朗热心的同桌，鼓励她多参加集体活动，调动她的积极性。
2022年暑假，我校开展了暑期心理排查大家访活动。我特意叮嘱小W的班主任，家访时请孩子画一幅画拍照片给我。看到小W画的画，我放心了不少。瞧：
（图4）
图4用了彩色，整个画面清晰明艳，画中的女孩身着橙色的裙子，很有活力，悠闲地荡着秋千。人脸侧面朝左，体现画者比较感性，留恋过去，也可能是对未来的期望不够，或对未来的逃避，树冠扁而往左偏也说明来自未来带压力，可以相互印证。人离大树很近，说明她现在很重视自己的学业。粗壮的树干和茂密的绿色树冠，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力量感。房屋有门有窗，形状规整，说明她愿意与人沟通，但是门前的台阶和门上的把手，体现了她需要别人按照她的方式与其交流。屋顶的阁楼，表明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不希望别人过多干涉自己，渴望独立。
为何这次呈现这么好的状态呢？
首先因为外部环境的改善：小W的妈妈回来了，说孩子上初中了，学业重了，是该回来陪陪了。更让一家人开心的是，小W运气好，摇号摇上了“城区最好的初中”，家长就不用烦神择校的事了，省了很多心。前不久,那个经常在红绿灯摸女孩子的老人被公安局抓住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关键还是内因起作用：小W深深地感受到妈妈、老师和同学对她的关爱，内在的动力被激活。面对即将到来的初中学习生活，她有压力，有困惑，但同时也正在做准备，迎接新的挑战。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小姑娘会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阅历的丰富，心理日趋成熟、人格逐渐完善！女孩，你大胆地往前走吧！
五、案例反思
本案例中的小W就是城市留守儿童的缩影，缺少父母的陪伴，还深受重男轻女思想毒害，心理脆弱，低自尊，渴望被关爱。但更不幸的是，小W还碰到了“色狼”，给她的心灵又增加了一重阴影。三次辅导虽显单薄，却帮她解决了一些情绪问题，帮女孩重新认识了自我，增强了信心，准备开启新征程。
咨询师通过绘画直面技术让小W的怨恨情绪得以宣泄，再通过“房-树-人”绘画对来访做评估，与画者就画论画，在沟通中治疗，最后再用绘画来检验辅导效果，通过前测后测的比较，看来访的发展与不足，或在咨询方向上做出相应的调整。因此，学校心理老师要学用绘画心理分析技术，并适时地、恰当地把握好绘画疗法的评估、治疗和检验三个功能。
小学高年级学生到了青春期，有些老师单方面地认为是学生“叛逆”了，讲什么都听不进去，老师根本不知道学生心里在想什么。此时，绘画就是最合适的工具，绘画是孩子认识世界、与外界进行交流的手段和工具，同时也是一种自我表达的载体，更是老师走进学生内心的桥梁。
参考文献
[1] 闵宝权，大津秀女：《房树人绘画投射测验：临床应用实践手册》[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22年版。
[2]严虎，陈晋东：《绘画分析与心理治疗手册》（第2版）[M].长沙：中南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
[3]（美）莫斯奇里著；陈侃译：《绘画心理治疗——对困难来访者的艺术治疗》[R].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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