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女厕所的男生

一、个案背景

2020年4月，我校一名男生躲在女生厕所被发现后受到全班同学排斥，内心波动，情绪受到冲击，家长和老师也为此感到焦虑。具体情况如下：下午一节课后，他在三楼女厕所外徘徊一会儿，见四周无人，便溜进厕所。正好同班女生如厕，他就在隔壁趴在地面偷窥，边看边偷笑。女生觉察异样，同时听出是他的声音，羞愧地“嗯”一声，他慌忙跑出厕所。此事在班级传开，班主任得知此事，觉得情况有些严重，赶紧和我联系。于是，他在班主任的介绍下来到心理咨询室。

（一）一般资料

小毅（化名），11岁，五年级男生。该生在家中是独子，父亲是饭店厨师，平时很晚回家，几乎没时间陪孩子。母亲是临时工，在教育儿子方面简单粗暴，经常指责、抱怨、讽刺儿子，缺乏心与心的沟通。妈妈对自己不当的教育方式有所觉察，但脾气上来控制不了，发泄之后又很后悔。在生活方面，母亲对他的关心无微不至，处处包办代替，无形之中剥夺了儿子独立做事的能力。久而久之使他养成胆小、敏感，遇事谨慎、少言寡语的个性。

（二）心理老师观察

小毅高个子，结实健壮，有礼貌，语言表达稍微有些断断续续，但总体语义连贯，思路清晰。身体发育正常，自知力完整，有自我觉察和自助意识。

（三）班主任、科任老师反映

学习方面：注意力不够集中，作业不太认真，成绩也不怎么理想。

行为方面：平时少言寡语，很少跟同学一起玩一起交流。喜欢去女厕所门口向内张望。喜欢跟在自己喜欢的老师或同学背后指手划脚地嬉笑。

性格方面：胆小，腼腆，比较敏感。

（四）家长反映

小毅比较腼腆，但很有礼貌，见到熟人会笑着打招呼。写作业好动，注意力不集中。很想交到朋友，高兴的时候也挺爱讲话的。

二、主诉问题

在学校里，同学们都不太喜欢跟我一起玩，有几位同学经常欺负我。老师总是批评我，爸爸很凶，打我、骂我，妈妈也要吼我，好像我做什么都是不对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

三、案例分析

从家长和老师的陈述中，我注意到两个问题：一个是父母关系不和，教育教养方式不当，亲子陪伴不够，孩子缺爱，不自信；另一个是孩子内心敏感自卑，同伴交往困难，渴望交朋友却不够大胆。对异性充满好奇，有困惑却不敢与人倾诉交流，自知某些想法与行为不当又无法自控，因此干扰到生活和学习。对于自己此次行为非常后悔，说明有羞愧心，有觉察。强烈的好奇心和萌动的性意识让他的行为不受控制，犯下错误。但从他对事件的描述及对自身行为解析来看，他的思路非常清晰，在认知方面没有问题。只要家校合力，爱的灌溉，相信他会及时改正错误。

四、 辅导过程

（一）与该生建立良好的咨访关系

第一次面谈：引导小毅倾诉了约一个小时，从中了解到他内在的情绪困扰和紧张矛盾的心理，发现他对老师和同学过激的话很在意，很希望得到大家的关注和理解。

进门时，他红着脸，紧张地看看班主任，又看看我，双手不时地摆弄衣角。考虑到事件发生后，班主任的态度有些偏激。于是我请班主任先离开，表示想单独跟小毅同学沟通一下。我微笑着迎上去请小毅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温水。鉴于他进门时有些扭捏，表情很不自然，又结合他的家庭环境及目前在校情况，我猜想他之前应该没接触过心理咨询，对此有戒防心。于是，我先向他解释了心理咨询的对象绝大部分是心理健康的人，当人们生活中遇到困扰或想追求更高的心理品质，都可以通过心理咨询获得帮助。学校咨询室开放以来每天都会有人来咨询，所以也不用担心别人知道你来咨询后会有异样的眼光，而且咨询内容会对外保密。

听完我的解释，他放松了一些，，于是我们开始了下面的谈话：

“昨天的事情，班主任已向老师说过了，她非常关心你，怕因此影响了你的学习，也影响了同学关系。现在，老师想听听你内心是怎么想的？”

他腼腆地笑了笑，说：“妈妈知道了肯定要骂我，老爸会打死我的，老师、同学也不喜欢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这么严重吗，能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吗？”

在我温和的注视下，他支支吾吾道出那天发生的“丑”事。

在他描述事件的时候，我始终面带微笑，专心倾听，适时地点头……他的表述也越来越流畅。听完，我对他进行以下几方面的肯定：1.很诚实，很勇敢；2.对自己的行为有清晰的认知度和羞愧心；3.语言表达能力不错，可以让老师更清楚地了解你当时的想法和纠结、矛盾。

我的肯定让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眼里闪着光：“老师，你是说我的表达能力不错吗？”我肯定地说：“是的，一个五年级的孩子能够有这样具体清晰的描述很不错。更可贵的是，你对当时行为发生的前因后果，矛盾、纠结表述非常到位，令我佩服！”我向他竖起大拇指！ “可是，我犯了这么大的错，同学们都讨厌死我了，我没有朋友了，老师也不喜欢我了。”他突然低下了头，眼里的亮光迅速黯淡下去。

“我看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复杂，更何况你是出于好奇心才促使这样的行为，并无恶意呀？知道了问题的存在，事情就有解决的曙光。如果一个人犯了错还自以为是，不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愿意去改变，那才可怕呢！”我的这番话又一次打动了他的心，迅速拉近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老师，那你帮帮我吧！”双眼闪着期盼的光芒。

“那你愿意改变自己吗？”

“是的，我愿意！”他回答得很快，“我愿意改变，其实对于这件事我一直也很烦，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可每次经过女生厕所，都会不由自主地张望。每次，我又很害怕！”“哦，你觉得这事做得不光彩，担心老师批评你，担心人前抬不起头来，还担心爸爸妈妈惩罚？”我把水杯递给他，他有礼貌地说：“谢谢！”

（二）了解该生的有关情况，助其调整认知

与小毅建立友善关系后，我和他进入深一层的谈话，帮助其调整认知。

“你的这些担心我十分理解，换作我，或许比你更着急。”

“嗯嗯，我爸可凶了，经常不在家，回来还跟妈吵，平时基本不带我出去玩儿。妈妈脾气也不好。”接下来他跟我讲了母子间的相处模式，妈妈的粗暴批评，还有和同学之间相处不好的情况。他认为自己人缘不好，不善与人相处，希望改变自己。

我又一次真诚地表扬他有努力改过的决心和勇气。同时，见小毅一副让人心疼的样子，我帮助其分析：

1.父母之间的矛盾跟你没关系。父母吵架是由于他们感情不和，缺乏沟通导致的。爸爸工作忙，经常因为加班而晚回家，说明他是一位有责任心，有事业心的男子汉。爸爸很少陪伴你们，并不代表他不爱你们，只是他不懂如何兼顾家庭与工作，他以为拼命挣钱就是对你们最大的爱。妈妈也是一样，既要工作，又得操持家务，还要督促你学习，看到你学习松懈，成绩不理想，难免着急上火，语气也就不好了，但正因为这样，才说明妈妈是很关心你，在乎你的。你刚才也说到，妈妈事事为你包办代做，不就是希望你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学习上，你说对么？

2.同学不愿意和你交朋友，确实令人烦恼，最根本原因是你不够自信，不够大胆。如果你试着改变自己，多和大家交流，多接受别人的建议，学会关心别人，帮助别人，相信一定会获得好人缘的。

3.老师批评教育你，说明老师很关心你，希望你进步。同时也说明你自身确实存在不足，应及时调整自己的行为。

4.对异性朋友好奇，渴望了解异性是每一个成长中的孩子都会有的心理，这跟个人的道德品质没有关系。这恰好说明你走向成熟了，要渐渐长成一名真正的男子汉了，老师要恭喜你。问题的关键是你进了不该进的地方，对别人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这一点是需要反省并改正的。

谈话期间，孩子反复提到，这次事件最好不让妈妈知道。起初，我没有正面回答他。最后，我真诚地告诉他：“犯了错害怕担责任，受批评，这些想法很正常，但男子汉要敢作敢当，勇于承认错误。老师相信你一定会想办法改正，并主动承担责任。有必要的话，咱主动向女生和她的家长真诚道歉。不过，靠你一个人的努力可能会有点困难，需要老师、家长一起帮助你，同意吗？”他使劲点点头。我继续说：“而且，这件事老师是有责任告诉妈妈的。你不必过于担心，老师会跟妈妈沟通好。你先考虑什么时候跟妈妈说，自己去说还是老师去说？” 他说：“还是我自己说吧。”“嗯，真棒，为你的勇气点赞。”我再次向他竖起大拇指！

 

（三）抓住时机，助其转变行为

经我分析后，小毅恍然大悟：“老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来你已经想通了，真是一个聪明有悟性的好孩子，说说你的打算？”

“我应该好好学习，帮助同学，听老师的话，理解父母，知错就改。”

“哇，真棒！来，咱俩击个掌！”趁此时机，我跟他共同定了一个“契约”：要求他根据契约去做，并且提出三条改变的途径。

1.利用空闲时间，多找老师和父母沟通，倾诉自己的想法，寻求理解和帮助。

2.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学习，提高成绩，不违反课堂纪律，不影响同学听课，改变老师和同学对自己的印象。

3.不懂就问，知错就改，勇于承担。

最后，我请他就此次来访谈一谈自己的感受。孩子笑着说：“老师你很温柔，很会理解人。从来没有人跟我有过这么长时间的谈话。现在我轻松多了，谢谢老师，下次还能找你聊天吗？”“当然可以，谢谢你的信任，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第二次面谈：继上回来访之后，我跟小毅班主任和妈妈分别做了一次深度谈话，感受到她们的焦虑与不安，理解她们的需要和期待，并分享一些教育孩子的行为策略方面的技巧。同时也向她们传达了小毅内心的需求，表示作为一名心理老师，也一样关注孩子的健康成长，希望大家一起努力，帮助孩子渡过难关。

这次来访，小毅心情平复了许多，上次事件造成的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虽然还是有害怕和担心，但结果比起想象中顺利多了。同时他也谈到几点新的烦恼：1.自己有反复挠头皮的习惯，妈妈见了会严厉批评；2.父母不让自己看电视，因为一看就会歇不下来；3.妈妈总是帮自己洗头、洗澡、擦屁股；小鸡鸡总是很痒，很脏也很黏，每次要洗得很仔细，可还是忍不住用手去摸。妈妈发现了会骂他，还说他是流氓，长大了会进监狱关起来。

我给他的建议是：1.可以和妈妈约定看电视时间，超出规定时间由妈妈决定关电视时间。2.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先从洗头开始，最初几次可以让妈妈在一旁帮忙指导，但一定要自己动手，以后都自己来；3.小鸡鸡实在难受就去医院检查一下，听取专业医生的建议，不要用手去摸，这样不卫生；4在不难受的情况下不需要每天洗得很仔细，否则保护膜洗掉了更容易感染，对身体不利；5洗脚和洗屁股的脸盆、毛巾要分开，以防交叉感染。摸小鸡鸡只是出于好奇，是对自己生殖器官和身体进一步了解的方式，跟你的道德品质没有关系。但是经常去触摸对身体不利，影响健康，咱慢慢改正，相信你一定行！

最后，我告诉他，妈妈的每一次批评和责骂背后是满满的关爱。要理解妈妈，多与妈妈沟通,感谢妈妈的辛苦付出，尽量少让妈妈担心，自己的事自己做。

第三次面谈：小毅近来心情不错，妈妈脾气好了许多，爸爸也在百忙之中抽空陪他出去玩了。在老师和同学的帮助下，在语文课上有较好的表现，得到了老师的肯定，他对自己也有信心了。

第四次面谈：小毅心情愉快，满面笑容，最开心的是自己交了两个好朋友，同学渐渐喜欢跟自己玩了。“真奇怪，我最近不太摸小鸡鸡了，也不会老想着去女厕所张望了！”

第五次面谈：接近期末，小毅下决心专心上课，认真复习，以积极的态度迎接期末综合检查。

五、效果与反思

(一)辅导效果

和小毅五次面谈之后，我与他的接触不再预约固定，个案进入追踪阶段。追踪了解表明：小毅在家人的帮助和陪伴下开心了不少，爸爸会尽量抽时间陪妻儿共度精心时刻，妈妈也在我的推荐下加入舟山家长成长团队，经常听课学习，和家长朋友们共探讨、共成长。小毅的各科成绩稳中有升，并以积极的心态迎接期末综合检查，争取获得好成绩。和同学关系改善，同学能主动找其一起活动，他也经常帮助同学，帮老师搬作业本，受到了大家的喜欢与好评。最关键的是，把时间和精力多花在学习和交友方面，小毅之前的不良习惯和不当想法悄悄消失了。本个案总的来说辅导干预是成功的，效果是明显的。主要感谢小毅家人和班主任的协助支持。

（二）引发思考

1.家庭教育对孩子的影响重大。孩子是复印件，父母是原件，想要孩子改正缺点，先从家长做起。良好的教育氛围有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缺少亲情的家庭，导致孩子出现个性偏差或行为失当的现象。夫妻关系的和谐，妈妈的情绪稳定都能给到孩子安全感。

在小毅的个案辅导中，我觉得来自父亲方面的支持还不够。像这样的个案，更多的精力应放在愿意与孩子共同成长的家庭成员身上，与他们齐心协力去帮助孩子，在此过程中，再一起潜移默化地改变其他家庭成员，从而促进整个家庭的成长。比如小毅的妈妈这次做得非常棒，成长比较快。

2.学校老师和同伴对学生个体的影响巨大。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由于性意识的唤醒，有了渴望了解异性，接近异性的向往。在这个阶段，如果孩子受各种情绪的困扰又不愿与家长沟通，容易出现行为偏差，甚至影响人际交往，影响正常的生活。当某个学生出现行为不良时，不肯定他们，不给他们改过的机会，不信任他们，甚至排斥、孤立他们，这都是极为有害的。老师就像妈妈，要多关心孩子，发现苗头及时纠正，让孩子积极阳光地参与到学习生活和集体活动中来，下好人生每一步棋。

3.吉布森认为：学会倾听是心理辅导的先决条件。倾听意味着学会沉默，学会关注，学会设身处地体验学生的内心感受并做出富于共情的反应。接纳、尊重、肯定、同理，和孩子建立深层的内在连接，是一个心理咨询师必备的能力和素养！

就像于永正先生说的那样“让每个孩子感到我很喜欢他”，问题学生的转化并非一朝一夕，需要长期的、迂回的战术，更需要老师的爱心和耐心。在此个案中，小毅是幸运的，他遇到了不歧视他的老师，遇到了一群愿意接纳并宽容他的同学，还有愿意为他做出改变的父母，，使得他在学校集体生活中，慢慢朝着进步的方向发展。只是在此过程中，作为辅导老师，我们必须时刻留意、制止个别调皮学生的刁难行为，及时做好各方面的疏导、教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