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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在心口难开——亲子关系辅导个案一例

【来访者背景资料】

一个星期二的上午,上课时间,一名男生走进了我的咨询室。这名男生中等身材,整齐地穿着校服,发型利落,但是满脸愁容,眼神中透着几许忧伤。我看他上课时间出来,情况应该是很着急的,所以连忙招呼他就坐,然后用接纳的眼神和身体语言等待着他主动开口。果然,才刚坐定,男生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老师,我很难受,一直想哭,不知道怎么了……”然后,他就开始了一段无奈又无助的自述。

男生小豪是我校高一大专班学生,从高一上学期开始就经常莫名其妙地难受,一直想哭,后来还出现头晕、耳鸣、犯困、视力模糊、想吐、胃口不好等症状,看过好几次医生,做了各类医学检查,显示一切正常。找过几次校医聊心事,后校医建议他来找心理老师聊聊。

小豪,家住农村,独生子,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两三岁时父母离开老家去外地开店(爸爸在A市开饭店,妈妈在B市开服装店),留下小豪与奶奶生活,还有姑姑家的表哥。一开始,小豪表示家人关系和谐,家庭氛围温暖;但后面得知小豪与父母关系长期不佳,父母常年在外、回家次数很少,就连过年、疫情也不回家,电话也不大联系。小豪谈起父母的时候表情是冷漠、抗拒的,并且表示遇到重大事件宁愿求助奶奶和舅舅,实在不行才会找爸爸,坚决不找妈妈。

PHQ抑郁症筛查量表的结果显示小豪有中重度的抑郁情绪状态,思维迟缓,记忆力变差等。经过两次的咨询,结合校医的反馈和PHQ的结果,我初步判断小豪存在神经症方面的问题,需要家长陪同前往专门医院进行就诊,于是要求班主任联系家长。令人意外的是,小豪对班主任联系家长这事非常抗拒,情绪极度激动,并跑到学校某幢楼的楼顶,威胁班主任不可以让家长参与此事。后经值日老师耐心劝说,终于恢复平静,但表示不再信任心理老师,不再来咨询了。

两天后,听说小豪的情绪平复了,于是我主动约见,小豪同意了。

【辅导过程和情境】

第一阶段:获取信任,深入内心

     再次和小豪见面,他的表情告诉我他还是不大情愿来的,心里是抵触我的。所以,我首先真诚地感谢小豪愿意再次来到心理辅导室,然后简要和他讲述了自己这两天了解到的关于小豪的事情。小豪默默听着,没有显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而且身体朝向我,说明他是愿意和我互动的。于是,我向他解释联系家长的原因以及必要性,澄清他对我和班主任的误会,消除他的抵触情绪,尝试重建信任感。

小豪感受到了我的真诚,开始慢慢敞开心扉,和我聊起与家人的情况。这个阶段,我充分尊重小豪,通过倾听、使用共情,逐渐缩短了我们之间的心理距离,我专注的表情、适度的反应,都在鼓励小豪开放自己,说出自己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我深刻感受到小豪非常需要一个可以倾听他的人,迫切需要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小豪父母在他婴幼儿时期就长期离家,没有建立起安全的亲子依恋关系,尤其是母子关系。他不愿与远在他方的父母联系,父母也不怎么主动与他联系,导致亲子关系越来越疏远。小豪认为自己的生活不需要父母参与,他们给自己的感觉和陌生人差不多。尤其谈到中考后报考志愿,小豪特别自豪,因为从头到尾是自己一人完成的。我给予了高度赞赏,肯定了小豪的自主能力。我们之间的关系近了一步。

由于小豪多次表示对自己的现状很困惑,急于找出原因解决问题,而且自述情况较之前又变差了。趁此机会,我再次向小豪提出由家长陪同就医的建议。当然,这次是用协商的口吻,所以小豪没有那么抗拒,最后协商的结果是:由舅舅陪同就医,并及时反馈就医情况,学校方面通过电话联系小豪爸爸,告知小豪的现状,如果要求家长来校,一定事先通知小豪。

三天后,小豪主动约我,很认真地反馈了他的就诊结果:既往轻躁狂阳性、焦虑症状、轻度抑郁症状、SCL-90总分298分,其中敌对和偏执因子分特别高,每天服用半片舍曲林。鉴于小豪的情况,我认为必须上报学校并与家长取得联系,于是认真征求小豪的意见。这一次,小豪没有抗拒,默许了。于是,我立即上报学校,联系家长,启动了多方会谈。小豪的舅舅代表家长参加了面谈,小豪的妈妈通过视频电话全程参与,我们将小豪近况告知家长,希望家长对小豪的心理状况引起足够的重视,按时带小豪去医院复诊并遵医嘱服药,加强沟通,改善亲子关系。小豪的妈妈表示会配合校方工作,也会加强与孩子的交流。

后来的几次咨询,小豪表示对妈妈的突然热情很不习惯,觉得没什么好聊的,有时候不想接她的电话。话虽如此,但是我从小豪的表情和语气可以看出,虽然他一下子不适应妈妈的变化,但是这是他内心一直渴望和期盼的。

第二阶段:家校互动,情况反复

暑假过后,9月初,小豪就急匆匆地来找我了:“老师,我好像变严重了,最近很想打人,总是想找人吵架。”细问之下才知,这个暑假小豪没有正常服药,就7月初看过一次医生吃过几次药。暑假出去打工和顾客打架被开除了;和朋友租房子住在城区,一群人天天吃喝玩乐,花销很大,有一次酒后又差点和人打架。用完零花钱之后,主动提出来去父母那里玩,去了爸爸那再去妈妈那,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玩或者在家呆着,很无聊,没过多久就回老家了。在父母身边的时候,与他们互动交流不多,父母也没有提起看心理医生和吃药的事,于是小豪就更不把它当回事了。

我耐心地陪伴小豪,与他一起分析了冲动行事(打工时打人被开除、酒后差点斗殴)可能带来的恶劣影响,让小豪进一步认清他与这群酒肉朋友的关系,引导他反思自己的择友标准和行事底线。另外,关注到小豪一直有喝酒的习惯,我再三和他强调酒精与药物相作用对身体尤其是神经系统的影响,并要求他尽快复诊。

这一次的复诊结果不容乐观:双相情感障碍,躁狂和抑郁交替发作。小豪表示自己最近整夜整夜地失眠,头晕,会突然紧张,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心脏有被针扎的感觉,很担心害怕自己的身体会出问题。食欲不大,经常没有吃饭。情绪很不稳定,与同学聊天嗓门很大,笑点奇怪,经常无故大笑,表现得很兴奋;又会突然变得心情低落,觉得没意思,想着“死了会怎么样”,想感受捅死自己或者挑断手筋的感觉。一直都想找人吵架,喜欢被人骂。

由于情况严重,学校多次给小豪妈妈打电话,要求本人必须亲自来一趟。小豪的妈妈终于在学校的再三要求下来到学校,但是她在会谈过程中说的更多的是自己对生活的无奈、忙碌的生意以及对奶奶照顾孩子不周的抱怨,她认为小豪就是脾气比较暴躁,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第一次家校沟通是不顺利的。

过了一周左右,小豪与班主任在课堂上起了激烈冲突,学校再一次约见小豪的妈妈,并给其开具了学生心理问题转介信,要求小豪妈妈亲自陪孩子再去一趟医院。医院回来之后,小豪的妈妈终于接受了孩子有心理问题的事实,积极联系校方配合工作,并表示自己暂时会留在老家陪孩子。

小豪的妈妈在老家留了半个多月,小豪的情绪有了明显的改善。他表示偶尔还是会情绪低落,但不会像以前那样老是想哭;每天还是很兴奋,很想笑,说话很大声,想要获得大家的关注;学习兴趣提高了不少,但学习效率较低;母子关系改善明显,交流比以前多了,还会一起外出吃饭。周末偶尔会和朋友出去玩,会忍不住喝酒,心里又担心喝酒会影响药效会影响身体,但又控制不住不喝酒。

第三阶段:信任有加,畅谈未来

由于小豪本人求助意愿强烈,再加上妈妈后期的积极配合,经过八次的咨询,小豪的情绪趋于稳定。小豪的话题也从一开始的对自身情绪和身体的担忧转变为其他方面,如人际关系和对未来生活的规划。

小豪觉得自己的性格比以前活泼、热情多了,人际关系改善了,在班级里的朋友也多起来了。但是他觉得自己和班主任的冲突不断根源在于班主任处事不公,对他有偏见,总是不信任自己。这时,我采用苏格拉底式的对话使小豪澄清自己的负面想法,发现自己的错误,建立正面的信念,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班主任是针对你的?”、“班主任对你这么说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可能性?”等。我指导小豪学习对自己的非理性信念进行驳斥,用苏格拉底式的对话来修正自己的想法,改变对班主任固有的消极看法。

小豪暂时放下了对班主任的成见,专心计划自己的未来。小豪的成绩向来就不错,自从状态改善之后学习方面就更自信了,他对接下来的分流考非常有把握,而且心中有明确的目标大学。但是他担心以自己目前的学习成绩恐怕难考上目标大学,如果退而求其次又心有不甘,内心较为矛盾和纠结。后来,小豪又物色了几所成教院,打算趁五一假期约妈妈一起去考察一下。

五一假期返校后,小豪又来找我,开心地把他和妈妈的考察结果分享给我。他确定了一所离妈妈所在地较近的成教院,以他的成绩入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且到时候专升本的机会也很大。我惊讶于小豪的果断坚决,也惊喜于他与妈妈的关系的突飞猛进。

【分析和反思】

精神分析有一句名句:无回应之地即是绝境。也就是说,如果缺乏感情回应,人就等于处于绝境,甚至是死亡之地。十几年来,小豪与父母之间的关系似有若无,是亲人却更似陌生人。处于青春期的小豪羞于更不屑表达内心对父母的渴望,于是用转移的防御机制来攻击其他人,以减轻自己心理上的焦虑。任其发展,有可能会让小豪自暴自弃,变成反社会、边缘人格,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庆幸的是,小豪是个聪明、自主性强的学生,知道主动求助,学校各阶层也非常重视此事,虽然过程中有波折,但最后也是得到了家长的大力配合,所以总的来说本个案的辅导干预是成功的,效果是明显的。

在本案初始阶段,我以无条件积极关注、尊重的态度接纳来访者,使来访者在信任、安全的环境中充分表达内心压抑已久的消极情绪。纵观长达将近一年的咨询,我运用了多种咨询技术相结合的方式,如焦点解决短期心理咨询技术、认知行为治疗技术等,帮助来访者摒弃困住自己的不合理信念,将关注点落在积极的未来规划上,使来访者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另外,我通过班主任、学校行政层面,让家校沟通变得更积极更顺畅。来访者的问题来源于家庭,我在处理来访者时,同时也多次与来访者妈妈进行适当的沟通,使家长意识到问题并作出改变,这对来访者的转变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本案结案后,我进行了回顾和反思,发现了一些不足之处。首先,我对个案没有系统的规划,而是来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有种被来访者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其次,在引导来访者改变不合理信念时会用一些传统的说教方式,如“班主任有她的职责,你要学会体谅和理解”等,这种说法难免会引起来访者的反感和抗拒,这说明我还需要在专业技能上面多加训练。最后一点也是最困扰我自己的,对于这类超出我们学校心理咨询师工作范畴的神经症,我做得是不是太多了?一个神经症个案可能会占据我们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我们会不会因此因小失大?但是看到小豪最后的改变,我又觉得自己的决定和付出是正确的。

 

 

参考文献:

[1] 刘宣文.心理咨询技术与应用[M].宁波:宁波出版社,2006.

[2] 陈瑞山,肖得心.中小学个别心理辅导47例[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18.

[3] (英)哈维·拉特纳,埃文·乔治,克里斯·艾夫森.焦点解决短程治疗:100个关键点与技巧[M].北京:化学工业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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