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不能被“孤立” ——中学生校园欺凌心理咨询案例

 

一、一个哭泣女孩的来访

一日，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我赶紧把她迎进了咨询室，把纸巾递给她，轻轻的搂住了她“同学，你现在哪里不舒服？如果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老师带你去医院？”

面色苍白满脸泪花的女孩没有多说话，只是不停地边抽泣边摇头。

确定她的身体无恙后，我说道：“这位同学，先谢谢你对老师的信任，相信你肯定是心情很复杂，心理压力也较大才来，咱们先缓一会儿，等情绪稳定稳定，咱们再细细聊聊吧。”

过了一会儿，女孩渐渐停止了哭泣，我轻声问道：“现在我们可以聊聊了吗？”

她抬头看了看我，一双哭红的清澈的眼睛茫然而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师，我叫小凡。最近压力太大了，大到常常有窒息的感觉，想来您这好久了，可是我不敢，我又怕自己紧张说不清楚，所以就给您写了一封信，请您帮帮我。”说完，她从兜里掏出一封信塞给我，信封很简单，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在一棵大树下安安静静地看书，树下有几朵小花和一些小草，树后是一条幽静的小溪，简约的信封里透露着孩子安静的内心。

老师您好：

我是七年一班的小凡，每次听到您的理解和安慰人的声音，看见您充满爱的眼睛，我感到特别温暖，但是我的世界却特别寒冷。我父母在外地做小买卖，所以平时我都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很多事情我也没办法和他们说，我有时候感觉活着特别没意思，我特别的孤独，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爱我，除了有个好朋友小琪再也没有人和我玩……以前的我活泼开朗，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主持人，我觉得我应该从每一件小事开始锻炼，但是每次课堂上当我举手表达自己的想法时，同学们都说我“做作”，他们嘲笑我不自量力，他们甚至认为我“脏”，连靠的我太近都会漏出鄙夷的神色，他们每一个人都讨厌我，我受不了了，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行，也什么都不是，我每次能做的只有哭泣，现在我连想到上学都觉得特别难受，呼吸困难，我不想上学了，我甚至都想过自杀！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因为我如果真的死了，也许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会难过吧……

老师，我现在特别特别的难受。请您帮帮我。

无助的小凡

二、咨询过程

看了这封信，我扑捉到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小凡正在经历着“校园欺凌”。校园欺凌是指在校园内外学生间一方(个体或群体)单次或多次蓄意或恶意通过肢体、语言及网络等手段实施欺负、侮辱，造成另一方(个体或群体)身体伤害、财产损失或精神损害等的事件。虽然小凡没有受到人身伤害，但是同学们对她的语言攻击以及孤立，已经让这个孩子的心理对学校产生了恐惧和阴影，甚至对生命产生了质疑，必须要立刻进行干预。

“谢谢你对老师的信任，能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老师，看了你的信后，老师特别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也请你相信，老师一定会帮助你。首先，老师要表扬你，因为虽然你非常难过，偶尔想到了一些负面的信息，但是你也及时调整了心态，规避了危险，说明你是一个珍爱生命，对生命负责的好孩子！我相信你的父母会以有你这样懂事的女儿而骄傲！”我牵着她的手说到。

小凡听了这番话，黯淡的颜色多了一些色彩：“也许只有他们是爱我的。”

我继续说：“不，还有老师是爱你的，你的好朋友小琪也是爱你的呀！你的同学们不见就真的很讨厌你，也许是他们的表达方式让人接受不了。”

“老师你是骗我的吧？怎么可能呢！”小凡小声质疑着。

“老师怎么会骗你呢，我说的是真的，心理学有个词叫做‘从众心理’，意思就是个人受到外界人群行为的影响，而在自己的知觉、判断、认识上表现出符合于公众舆论或多数人的行为方式，而通过心理学家实验表明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很少的人保持了独立性，没有被从众，所以从众心理是部分个体普遍所有的心理现象。我相信最初也不是全班同学都对你有意见，肯定是一两个同学有些不良言论，但是别的同学觉得好玩，跟着学，慢慢的就演变成现在的状态了。而你们现在的初中生正处于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还未形成的一个状态，很多判断都是人云亦云，所以他们和你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仇恨与敌视，而单单就是图了好玩而已。”我循循善诱道。

小凡思索了片刻，眼睛里闪出了亮光：“真的呢，就是有一次朗读课文时，我寻思我的目标是主持人呀，所以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就严格按照自己看书学到的一些朗读技巧读，可能我朗读的和平时不太一样，有个同学就说我‘做作’，后来同学们就都这么说了。”

“是呀，其实就是某一个细节让某些同学抓住了，并凭着自己的想象无限放大而已！”我点点头。

“可是老师，他们真的太过分了，为什么只针对我呢？”小凡嘟着嘴，眼睛又开始红了。

“他们并不是只针对你的，只是你的做法给了他们机会，你想想，当你第一次听到同学们嘲笑你‘做作’时，你是什么反应？”我询问道。

小凡有些激动“第一次听到‘做作’这个词，我真的要崩溃了，我对着那个说我的同学发了好大的脾气，质问她凭什么这么说我，并且把她最喜欢的钢笔摔在了地上。”

我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的好朋友就都上来帮着她说我，我特别特别生气，哭着跑出了教室。”小凡难过的说。

我说：“对于同学们的不理解你，嘲笑你，你很生气，很无助，可是你不知道要怎样表达自己，只能通过发脾气和哭闹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对吗？”

小凡低下了头：“是的，老师，你说到我心坎里了，当时的情况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后面就更加糟糕了，越来越多的同学也开始说我‘做作’，排挤我。我就越来越不开心，上课不爱发言，还经常溜号，甚至有一次老师叫我回答问题我都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这就引来了同学更多的嘲笑，我……”

我说：“你进入到了一个怪圈，一个恶性循环中。”

小凡点头如捣蒜：“对的对的，就是这样，唉！”

我接着问：“那其他同学呢，有没有被别人嘲笑过的时候？”

小凡：“也有啊，全班那么多人，每天都会有人出各种各样的状况。”

我说：“那其他出状况的人是如何处理别人的嘲笑呢？”

小凡想了想，然后说：“他们，他们似乎没怎么处理呢，最多就解释一下，还有的尴尬的笑笑。”小凡越说声音越小，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突然提高声调：“老师，我知道了，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我的反应太过激了，才会让他们觉得可笑，其实他们不是真的认为我‘做作’，而是故意这么说然后看我愤怒难过的样子？”

我微笑着点点头：“真是个聪慧的孩子，一点就透！关于这个方面，老师相信你已经有了自己想法对吗？”

小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有说我的，我就不理他们，做好我自己，让他们觉得无趣，就不会再说我了。”

“非常棒！”我接着说：“你有目标并肯为之努力奋斗是非常可贵的，这一点老师非常赞赏！成功的路并不平坦，路上的荆棘丛林也会有许多，就看你怎样处理了！如果你把这些磨难当做巨石，从而望而却步自暴自弃，肯定就离目标越来越遥远。而如果你把这些磨难当做垫脚石，牢牢的将它们踩在脚下，那我相信你一定离你的目标越来越近！我们刚才分析的你所处状况的原因，也就是你之前的一些行为反应，导致了同学们恶搞的一些做法，受到一些质疑甚至排挤，但错并不都在你，可是如果因此你就不想上学了甚至要放弃生命，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目不转睛看着我的小凡眨了眨眼睛，兴奋地说道：“也就是说我不能让所有人都认可我对不对？如果我现在就放弃了，那我就彻底输了对不对？”

“非常聪明的孩子！”我肯定道：“老师承认你同学的一些做法确实是不太合适，但是老师相信他们并不是真的讨厌你，否定你的！他们只是不成熟，不知道如何用正确的方式表达而已。可是小凡，通过这件事你要知道，同样的事件，不同的认知态度，不同的处理方式，导致了不同的结果。所以今后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事，都要冷静思考，都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能自暴自弃！同时也要时刻反思自己，改正自己的一些小问题，比如说在合适的场合用合适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

“嗯，我确实要反思自己，也要改正自己处理问题的方法。而且我要越挫越勇对不对？”小凡有些兴奋的问道。“可是……”小凡的表情又有些失落了“现在的我想到之前的那些事就紧张，害怕，孤单无助。”

“刚才老师和你探讨的是认知上的一些东西，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一个放松训练。你要记住放松训练结束后那一刹那的感觉，同时牢牢的储存在你的记忆系统里。当你再感觉紧张无助时，将这种感觉‘调’出来，配合着深呼吸，安抚当时的心理。好吗？”我问道。

“好！”小凡坚定的点点头。

经过了一个小时的放松训练，小凡的脸上终于呈现出了灿烂自信的笑容，这与之前无助哭泣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师，真的是太谢谢您了！”临走时小凡向我深深地鞠躬。

“不要客气，记住，不开心的时候可以适当宣泄，比如说哭泣，但你更需要做的事是擦干眼泪，继续前行！多给自己做一些积极的心理暗示，不要轻易给自己贴上负面的标签。如果信得过老师，老师的电话随时为你接听，老师办公室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我再次拥抱了小凡。

三、后续工作及效果评估

随后我联系了小凡的班主任，并将小凡的情况以及心理状态告诉了她，同时辅助班主任召开了一节“明辨是非，友善待人”的主题班会，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之后经过回访，小凡的状态好很多，课上又积极踊跃发言，并且又重新成为了之前阳光开朗的那个小女孩。

四、总结与反思

（一）心理咨询师的敏锐度决定着来访者的的咨询效果

很多人都把校园欺凌理解成为学生之间，恶意或蓄意通过语言或肢体手段，由强者对弱者实施的欺负，殊不知学生间的孤立以及冷暴力也是校园欺凌的一种而且是最常见的一种，也因为常见，很多班主任和家长都是消极对待，认为在学生的日常学习与生活中，难免会有一些小误会，小摩擦，进而导致的一些烦恼、忧虑是非常正常的，所以选择冷处理，认为孩子大些自然就好了，往往忽略了这种冷暴力有时候会对学生造成身心伤害、厌学乃至自暴自弃等极为严重的后果，所以当心理咨询师在接触到类似来访者时，要第一时间辨识来访者目前所处的心理状态，考虑到这类个案的来访者情绪多比较焦虑，所以咨询师一定要把握好度，不能仅仅针对表象“问题”而解决，还要挖掘“问题”背后的成因，以协助来访者探索适合自己的解决方法。

（二）心理咨询师可以采用的心理咨询技术

1.引导来访者宣泄压抑的情绪，建立良好咨访关系。

来访者也就是受欺凌者多在校园欺凌案件中处于被伤害状态，因此导致来访者的情绪多是压抑的，严重的压抑自我有的还会导致行为退行等现象的发生，因此在接待此类来访者时，咨询师要引导来访者宣泄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可以通过击打沙袋（做好保护措施）、放声哭泣、给自己写日记等方式让来访者适度宣泄，这样不但有助于来访者调解情绪，更利于后期咨访关系的建立。

2.帮助来访者重建认知系统，提高其自尊水平和自信心。

由于长期处于被欺凌状态，所以来访者多是将自己的自尊水平放到最低点，同时大多数的来访者的自信心也严重不足，认为自己不受欢迎，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行，得不到任何认可。所以咨询师要应用情绪ABC治疗理论帮助来访者重建认知系统，让来访者知道面对同样的事件A，拥有不同的信念B会导致不同的结果C。从而提高来访者的自尊水平，重新树立自信心。同时也要引导来访者对自我的积极心理暗示，让来访者悦纳自己，这样所建立的认知系统更加立体。

3.辅助来访者掌握简单的放松训练方法，有效应对紧张情绪。

很多受欺凌的来访者都有低落、紧张、焦虑甚至恐惧的情绪体验，因此咨询师应该辅助来访者掌握简单的放松训练方法，通过对来访者以深呼吸为主的呼吸放松训练法、想象为主的想象放松法以及局部小肌肉的紧张后松弛的肌肉放松法的训练，让来访者能够在遇到问题时第一时间调解自己的状态，以有效应对紧张的情绪。

（三）其他

心理咨询师还应该辅助来访者找到有效应对欺凌的方法，比如明确拒绝欺凌者欺凌，积极求助成年人的帮助等等。同时心理咨询师也可以在方便的情况下联系受欺凌者的家长和班主任，共同辅助来访者应对校园欺凌事件，使来访者在未来的人生能够慢慢减少乃至杜绝欺凌现象发生，重新以阳光自信的心态面对未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