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有老虎------纸片偶讲故事治疗厌学儿童

 来访者基本情况：

个体情况：性别女，10岁，三年级学生，从一年级寄宿至今，成绩优良，身体状况良好，之前从未接触过心理咨询。

家庭情况：父母再其年幼时即离异，目前随母亲生活，但母亲在国外工作，之前住外婆家，近期寄养在舅妈家中。

问题概述：

一二年级学习正常，但到了三年级开学初出现了厌学情绪。每周返校日都抓着舅妈衣服不放，不想留在学校，基本均会嚎啕大哭。舅妈离去后，情绪会稍微稳定，但依旧表示出抗议情绪，不愿意听从老师安排。一两天后情绪会慢慢稳定，逐渐适应校园生活，但回家后又会恢复原样，此状况已持续一个多月。

又一次返校日，该生回来后迟迟不肯落座，背着书包要等舅妈接她回家，后经班主任介绍至心理咨询室。

班主任反馈：之前一二年级非常适应学校生活，还是班级里的小干部，但自从暑假去意大利跟妈妈汇合后，回来就不愿意在学校，开学几星期，每次都要在校门口哭，但过了一两天以后就又很平静。

咨询过程与分析：

当我过去教室找她的时候，发现其他人都很安静的在看书，唯独这个女孩子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边上，手上提着颜料桶，低着头，情绪看着很低落。

在班主任的允许下，我把她带到心理咨询室，一路上她都默默无语。

进入心理咨询室以后，我让她坐在垫子上，问了她一些常规的问题，她有点抗拒，不怎么愿意配合我，偶尔轻轻地回答一句，但大部分时间都选择沉默，十几分钟没什么进展。

为了打破僵局让她更愿意开口，同时考虑到她本身年龄较小不能向成人一样表达自己心中所感，我想到了通过纸片偶讲故事的方法来探寻她心中的秘密。

纸片偶的制作一方面可以让学生的情绪得到稳定，降低他的防御，打破他的心理防备，且符合儿童爱玩爱动的特点，从而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同时配合讲故事，帮助儿童情绪调节和释放，还可以反思自己与他人的关系，流露出真情感。故事是儿童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是儿童的心灵粮食。教师和儿童一起讲故事，并用问句澄清，通过故事的隐喻方式，让孩子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并反思自我，从而将最近发生的事通过语言的方式表达出来。然后教师就可以一起和孩子讨论问题，寻求解决办法，再去记录成功和原因和失败的原因，内心进行整合，孩子就可以产生意志力，耐挫力也能随之提高，从而问题可以得到解决。利用讲故事的方式让孩子去发现问题、面对问题从而解决问题，比直接对话的方式可能更为有效。

我拿出了一堆纸片，让她制作一个能够表示自己的玩偶，她做得很认真，最后她做了一个哭泣的兔子。在做得过程当中，她的情绪也慢慢冷静，开始愿意跟我说一些话。

我：能跟我说说这个兔子身上发生了什么故事吗，她看起来好像很伤心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生：她叫小咪，是一只很可爱的兔子，原来每天生活得无忧无虑，有很多在一起的兄弟姐妹，还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她过得非常的幸福。但是有一天它离开了妈妈，一个人来到了一个大森林。森林里很恐怖，到处充满着危险。她一个人在这个大森林里很害怕，她想回家，她很想她的妈妈和她的兄弟姐妹，所以她伤心的哭了。

我：小兔子以前来过这个大森林吗？

生：来过。

我：那她以前害怕吗？

生：不害怕啊，以前她有很多朋友陪着她啊。

我：小咪以前一定很开心吧，那现在她的朋友呢？

生：嗯，小咪原来也喜欢在森林里玩，但她的朋友离开了，只有她一个人。

我：森林里应该有其他的小动物啊，那她没有新朋友吗？

生：那些小动物不喜欢小咪，还抢小咪的食物，小咪不喜欢他们。而且她很危险，她住的地方有一个老虎盯着她。

我：这就是小咪害怕森林的原因吗？

生：是的。

我：这只老虎长什么样子呢，什么时候出现的？

生：它很大，躲在小咪对面的床底下，趴在，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小咪，感觉随时会扑上来。以前不在的，是最近才有的。因为小咪只有一个人，所以它盯上小咪了，它想伤害小咪。小咪每天都只能躲在被窝里，小咪很害怕，很想哭。

我：那小咪好可怜啊，小咪该怎么办呢？

生：小咪应该回家，那里有兄弟姐妹陪着她，这样她就不害怕了，老虎也不会欺负她。

我：那小咪这几天在大森林里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一定很不容易吧？

生：躲起来啊，躲起来就不怕了。可是他们不让小咪躲起来。

我：谁不让小咪躲起来呀？

生：一只猫头鹰，她不让小咪躲起来，小咪一躲起来，她就要说小咪。她说小咪要待在这里，好好听话，小咪不喜欢猫头鹰。

我：猫头鹰是不是因为希望小咪可以适应这里，所以想让小咪勇敢面对呢？

生：可能是吧。（低头、沉默）

我：如果小咪能够好好在大森林里生活，猫头鹰是不是就不说了呢？

生：猫头鹰应该会很高兴。

我：那我们愿不愿意帮助小咪，想出几个其他的办法来帮助她走出这个困境呢？

学生沉思了很久。

生：可能小咪可以找一些其他的朋友，这样大老虎就不敢咬她了。

我：还有呢？其他小动物是什么生存的？

生：那小咪应该勇敢一点，她可以有一些武器来保护自己。

我：那现在，你愿意把我们自己害怕的事情拿出来，我们一起来探讨解决办法吗，就像小咪那样？

生：我不要，我想回家。

因学生主动解决问题欲望不强，顾尊重学生意愿，让学生先回教室，与班主任及她的代理家长舅妈一起探讨解决方法。

分析、评估和咨询方案： 

玩偶分析：

关于兔子：在讲故事中，该生先用纸片制作了一直会哭泣的兔子，色彩用上了黄色的脸部，绿色的衣服和黑色的裤子，看起来很悲伤很柔弱。她用哭泣的兔子代表自己，看起来现在的她力量比较小，就像小兔子一样，很柔弱很担心受怕，但又很温和很善良。

关于老虎：床底下的老虎，我第一反应是这孩子是不是有出现幻觉，因为听她的描述，好像在床底下看到了老虎，而且她可以清晰说出老虎的样子，听起来好像真的存在，导致让她很害怕在学校生活，而床底下不应该有老虎。但是三年级的孩子，普遍想象力比较丰富，爱想象爱幻想，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他们说他们看到一些不存在的事物也比较正常。经过反复鉴别，我认为不像是幻觉，但是她为什么会说有老虎，而且很害怕这是值得我思考的。

关于猫头鹰：在我续讲猫头鹰动机的时候，该生出现了沉默低头的现象，看上去有点泄气。我猜测在动画片里猫头鹰很多是以教师的身份出现的，所以猫头鹰是不是代表老师，因为老师希望该生能够适应学校生活，但她本人没做好准备，又不敢挑战权威，所以有点泄气、不满又不敢反对，加深了在校的痛苦。另外对于老师的动机，感觉三年级的孩子，并不能从心底真的接受理解，但孩子非常重视老师对她的看法，希望老师开心。

原因分析：

1.家庭环境和学校环境的差异导致不适应。进入三年级，学生自我意识开始增强，相对于一二年级，她的内心世界更加丰富。当她留意到身边的姐妹都在其他学校，而自己要一个人在寄宿式学校的时候，她的内心产生了不平衡感，她渴望回去和其他人在一起，而不是被动接受家人的安排。

2.社会支持系统的改变。经过与班主任老师了解，该生在三年级换了宿舍，与之前室友关系较为良好。现因宿舍调动关系，熟悉的朋友远离，故产生了孤独感，但又不愿意与新朋友结交，导致在寝室生活压抑，“老虎”的出现可能暗示在宿舍让她感觉很不安，她很想逃离这个让她感到难受恐怖的宿舍。

3.班主任对于学生适应学校表现出比较急切的愿望，但另一方面造成了学生的心理压力，导致学生产生了进一步的退缩行为。

治疗方案：

1.与家长协调，尽量学校和家里一致作息，减少家庭和学校的差异，帮助孩子尽快适应校园生活。

与舅妈了解，知道该生在暑假与妈妈团聚很开心，玩了很多地方，非常留恋那段时光；回国后，到舅妈家，舅妈家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小朋友经常在一起玩乐，过得也很开心，没什么学习的烦恼，同时一起建立的深厚的情谊。但开学后，舅妈家的小孩是走读制，该生因为寄宿不得不和舅妈家的小孩分开，闲暇时姐弟两又向该生传达了寄宿的生活很可怜，走读比较轻松，还可以一起玩，导致小孩比较抗拒寄宿。

综合以上情况，建议舅妈首先在家和在校尽量作息一致，同时多跟孩子建立一些积极的观念，提高她对原学校的兴趣；也要要求家里的孩子一起配合，减少该生对学校的抗拒。

2.与班主任沟通，帮助孩子建立积极的社会支持系统，减少孤独感。

为什么该生那么留恋家里的姐妹亲情？除了感情好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学校里的人际圈没有了。因为现室友的抢夺零食等，导致该生不愿意主动去寻求朋友。因此班主任要多给予关爱，同时还可以私底下要求室友几个多对这个孩子包容，主动与孩子交流，让这个孩子在寝室乃至在班级有归属感。按照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孩子可能在爱和归属的需要比较薄弱。

同时教师要投入很大的耐心，给孩子一点适应的时间。虽然班主任很希望孩子能够尽快适应新学期，但当班主任很着急的时候，实际也会把这种压力传递给孩子，导致孩子进一步产生退缩行为。所以要允许孩子出现这样的行为，并耐心等待孩子转变的机会。

3.阳性强化，增加良性行为。

与家长和班主任协商，建立阳性强化表。当孩子在家和在校出现目标行为的时候，给予积分，合适的时机给予奖励。

具体目标行为可以指定为：在校不哭闹，在家不抗拒去学校。按照焦点短期治疗的观念，与其和孩子强调什么是错的，倒不如告诉孩子什么是对的。

4. 续写故事，寻求成功经验，进一步巩固良性行为。

为了后续跟进学生行为，在一个星期以后，我通过班主任又把学生约到了心理咨询室。继续运用讲故事让孩子明白自己的处境，并通过讲故事让孩子斟酌行动方案 ，从而帮助孩子解决问题。

师：还记得小咪吗？

生：记得。

师：我们上次给小咪想了几个方法，现在有更有效的吗？

生：嗯，小咪是全天下最聪明最勇敢最坚强的孩子。她擦掉眼泪，每天都努力学习很多知识，这样猫头鹰就不会说她了。因为猫头鹰非常的担心小咪，如果小咪可以好好的生活，每天完成自己的任务，猫头鹰就不再担心小咪了。小咪是全天下最负责的孩子，如小咪还愿意在班级主动帮助其他小动物和猫头鹰，那小咪还是全班同学的好榜样，这样小咪也会有更多的朋友，然后可以和大家一起赶跑大老虎。

师：那你愿意像小咪一样试试吗？

生：嗯，老师。

续写故事其实在第一次咨询中也有尝试使用，但那时孩子比较迷茫，在我的引导下勉强提出了两个方案，但其实孩子给的是我要的而不是她觉得合理的解决方案。可能因为我比较着急，孩子还没做好准备，所以她只空洞提出了要找其他小朋友，但并不愿意付出实践；但第二次续写故事，孩子的建议就丰富饱满了很多，而且也想到了生活中具体可以做哪些行为。

后来慢慢的我就把这个孩子交给班主任，自己没有再跟进。然后有一天，我刚好监考到那个学生，她主动来跟我打招呼，并跟我说了一句话：老师，我好了！

那天学生露出了很天真可爱的笑脸。

分析与体会：

艺术治疗可以帮助人探索内在认识自我，还可以理解自己的心理困境是什么，进而产生动机，运用自己的能力，去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艺术治疗包括了创意游戏治疗、绘画治疗、纸片偶、沙盘游戏等等，而在这个个案中我采用了纸片偶讲故事的方式，让来访者通过这个方式来探索问题原因及解决问题办法。

艺术疗法一般包括1.创造2.回馈与互动、沟通3.反思4.重建5.整合实验这几个过程。本次个案中学生先通过制作小兔子这个玩偶，并给她塑造故事来向老师透露目前遇到的问题，老师通过与她的互动沟通来澄清她的问题，同时运用故事的重新架构来反思寻找解决问题的最后途经，最后引导学生回到此时此刻，用故事中的成功经验来解决生活中实际的问题。